第三十二章
“另一方”酒吧里光线昏暗,女员工已经不再斜眼看埃德加·艾伦·伯格。这些目光由最先的好奇,转为鄙夷而后为冷漠,直至转移开。他挑着黑樱桃酒浸泡的樱桃梗,慢条斯理想要打结。
他在“另一方”喝着此店特调品“血腥落日”,它由伏特加和“其他东西”混合而成,以他之见,“其他东西”就是橙色和红色不均匀地堆在玻璃杯底。“血腥落日”乍看就像是夕阳西沉,等倾斜摇晃几下玻璃杯,把液体、糖浆和“其他东西”融合之后便呈橙色。当冰块融化后,杯子的东西就像他小时候喝的橙汁。以前这些饮料都装在塑料橙子里,他会用应该像是植物茎干的绿色吸管吸。橙汁若掺水会变得寡淡,但一经装在塑料橙子里就会让饮料新鲜美味。每次到了南佛罗里达州,他总是求母亲买一个塑料橙子给他,却一再失望。
人就像这些塑料橙子和装在里面的东西。看起来是一回事,尝起来则是另外一回事。他举起杯子,将橙色残汁摇成旋涡,想要再点一杯,同时也计算着还剩多少现金,是否够清醒。他不是酒鬼,这辈子从没喝醉过,也怕醉酒。喝“血腥落日”等调酒时他一定会分析吞下的每盎司酒精,避免出现副作用和发胖。酒精会让人变胖。他的母亲很胖,而且越来越胖,而她曾经很漂亮,真是不堪回首。这是家族遗传,她老是这么说。再继续那样的吃法你马上会领悟我的意思,她老是这么说。就是从腰围开始,她老是这么说。
“我还要再点一杯。”埃德加·艾伦·伯格冲任何潜在的听众说。
“另一方”酒吧就像一个小型俱乐部会所,摆满铺着黑布的木桌。桌面上立着蜡烛,但他从没见点燃过。角落里有一张台球桌,他也从没见人玩过,想来是没引起顾客的兴趣,而铺着红桌布坑坑疤疤的桌子可能是早前留下来的,“另一方”的前身很可能是别种形态的店。万物都曾是他物。
“我想要再点杯。”他说。
在此工作的女性叫接待员而非服务生,她们也希望能受到接待员般的对待。受此身份之惠,她们在“另一方”不会被进进出出的男士打响指叫唤,而是会受到尊重,倒让伯格感觉让他进来把钱花在兑水的血红色“血腥落日”上还是受了她们恩惠的。他的目光在黑暗中移动,看见了一名红头发的。她穿了一件不足蔽体的黑色无袖连身短裙,本该穿在里面的衬衫却不见踪影。不过他也没见她弯腰,除非是去拂桌布或者放下饮料时,也可能会对着个别出手阔绰又擅长搭讪的男人这么做。连身短裙外罩着比打字纸还小的正方形黑布围裙,以两条黑带子吊系着。围裙很松,当她屈身向前接话或收拾桌子时,身子便呼之欲出。可惜周遭很暗,非常暗。她从来没有在他的桌子前弯过身,以后八成也不会,此外从他坐的位置也看不清楚。
他从靠近门的位子上站起来,因为已经没有欲望去喊“想再要一杯‘血腥落日’”,也不确定自己真想要,脑海中不断浮现鲜艳的塑料橙子和绿色吸管,而见到并记住的失望越多,他就越觉得不公平。他站在桌边,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张二十美元。在“另一方”所需要的就是钱,好像牛排之于狗,他想。那位红头发踩着高跷般的小小尖头鞋,咔嗒咔嗒地走过来,裹在小裙里的身子在围裙里急速晃动。靠近了,很老。五十七八岁,也许六十岁了。
“你要走了,亲爱的?”她抓走桌上的二十美元,并没有看他。
她的右颊上有一颗画上去的痣,可能是用眼线笔。他可以画得比这好看得多。“我想再要一杯。”他说。
“我们不都是这样嘛,亲爱的。”她的笑声让他想起受苦的猫。“等下我会拿一杯过来。”
“太晚了。”他说。
“贝丝女孩,我的威士忌呢?”邻桌的安静男士问道。
伯格稍早之前也碰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