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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有粗黑的浓眉,鼻翼外张,紧抿成一条横线的大嘴,几乎要构着两边的耳朵。

    所谓的异相,指的就是这样的脸吧。

    从肩膀看来,他仅着一件灰色破衣,没穿袈裟。不过,怎么瞧都像和尚。不见得光头就是和尚,例如街上的大夫……哎呀,对了,这会是画某位大夫的画轴吗?阿次猛然想到,也许是把某位大夫的训示,以图画的方式呈现。

    由于老爷专注地望着挂轴,没察觉阿次从背后靠近。

    “哦,阿次,你回来啦。”

    突然传来一声叫唤,阿次大吃一惊,几乎是以跪坐的姿势跳起。

    是大掌柜喜平。刚才就是他吩咐阿次去跑腿。

    老爷转过身,挂轴仍摊在手中。

    “老爷,您果然在这里。”喜平毫不讶异。他脱好鞋,走进房内,跪地伏身。

    “听说,林町一丁目那对当木门番的夫妇染上霍乱,代理房东已火速赶往。夫妇俩恐怕已回天乏术,但他们有个小婴孩,问我们是否肯代为照顾。”

    老爷脸上血色尽失,仿佛顿时干枯。他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声,只双目圆睁,紧盯着阿次和喜平。

    “老爷,您怎么啦?”喜平诧异地移膝向前。老爷才回过神。他手一滑,挂轴滚落地面,一路往前延展。

    “这……”喜平发出惊呼,“好有趣的水墨画……”他的神情像是在询问老爷,打算挂在这里吗?那么,不必劳烦老爷动手,交给他就行。

    老爷眼珠动都不动一下,直瞅着喜平,缓缓开口,反问:

    “你觉得有趣吗?”

    “嗯。”喜平单手摩挲下巴,尴尬地笑道。“在下是个粗人,不懂书画的好坏和价值。可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构图,挺有意思的。”

    “原来如此。”老爷颔首,缓缓伸向画轴两端,在膝上摊开。

    “喜平,在你眼中,这幅画像什么?”

    “像什么?您是指……”

    “看起来像在画什么?”

    喜平有点不知所措,于是望着阿次。接收到喜平的目光,阿次转向挂轴。

    上面画着一个塞在壶内的和尚。

    “这……是猜谜吗?”

    “才不是。”老爷莞尔一笑。

    大掌柜煞有其事地眯起双眼,左看右瞧,彻底审视挂轴一番。

    “嗯,这画的是壶,应该是味噌壶吧,就算用来装梅子干也很合适。颜色和形状都很普通,算是个小壶。不过,只画这么一个,似乎别有含意。”

    阿次差点惊呼出声,急忙捂住嘴巴,但仍难掩讶色,老爷全瞧在眼里。

    “阿次呢?”老爷将挂轴倾向阿次,“你看这幅画像什么?”

    阿次顿时冷汗直流,老爷的眼神相当骇人。

    阿次无法坦然回答——嗯,我看到的不只是壶,里头还装着一个和尚。她直觉不能这样说,在仅仅看到壶的大掌柜面前,绝不能这样说。

    老爷似乎很清楚壶上的图案,却故意询问阿次。

    “上面画的是……一个壶。”阿次好不容易从干渴的喉咙挤出这句话。

    “是嘛。”老爷简短回复,举止突然恢复灵活,俐落地卷好挂轴。

    “这面墙太单调,我想挂幅卷轴,但光画一个壶,似乎少了些趣味,再找更吉利的作品吧。喜平,马上去接林町木门番的那个婴孩。阿次,因为来了个婴孩,你得赶紧准备尿布,吩咐厨房煮米汤。照顾婴孩千代最有经验,跟她说一声,她便会张罗好一切。”

    千代是店内的资深女侍。阿次应声“是”,伏身拜倒。老爷注视着她的后颈,继续道:

    “还有,待会儿来我房间一趟。你年纪轻,应该能挑到较别致的挂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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