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张画布。但是,我晓得他和宝宝都跑进里面,再也回不来。不管是咖啡杯、苹果,还是报纸,弄进去很简单,之后却怎样都无法取出。”
你看好。女人说着从地上捡起肮脏的一圆硬币,以两指夹到画布前。一圆硬币碰到画布时,发出“咚”一声。这没什么奇怪的,那就像硬币与画布撞击时该有的声响。硬币并未消失,女人于是重复方才的举动,同样只听见“咚”一声。
接着尝试第三次,这次女人加重力道猛然将硬币推向画布,简直是用丢的。
“啊。”
硬币不见了。
女人望向我,彷佛要确认我有没有看清楚,而后又注视着画布,似乎在找东西。
“……成功。”
我凑到画布前。起初什么也看不到,但我瞇眼仔细观察,一个极小的灰色圆形物体浮现。那是枚一圆硬币。
女人挺直上半身,讲故事般继续道:
“明白这画布是怎样的东西后,我便想进去与丈夫和宝宝团聚。我从手指头试起,可是完全没动静,再使劲按压,还是不行。大概要和刚刚塞硬币一样,用尽全力才办得到。”
女人说,所以她把画布放在地上,爬上身旁的椅子。
“我想用跳的,从脚这边进去。”
语毕,她淡淡一笑。
“可是,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失败了。谁教我没运动神经,才会变成那样。”
“那样……”
听见我复述,她右手便慢慢拎起长裙。我尚未反应过来,裙襬已缓缓拉到面前,于是,裙内的景象逐渐映入眼帘。
我惊愕得全身僵硬。
“妳的腿……”
她只有一条腿。
她如同真正的稻草人,只有右腿。而左腿仅剩大腿根部到凹凸不平的前端切面。
“跳下椅子时,恍若掉进小水池,唯有左腿顺利进入画布。”
女人放下裙襬,再度面向画布,指着婴儿——不,不对,是婴儿抱在怀里的大蛇布偶。仔细一看,那是人类的腿,货真价实的一条腿。
“我在朋友的医院治疗,直到伤口痊愈。我没多解释,朋友也没追问。我伤得虽重,但朋友答应我不通报警方。”
女人像要蜷缩身子般垂着头,深深叹口气。
“从此之后,我就变得非常害怕。我想去找画里的丈夫和宝宝,想和他们见面,却怕得不得了。我每天都好悲伤。好悲伤,好悲伤,好悲伤。不过,我突然想到,或许这画布能消除我的悲伤。”
脑海深处响起叮的一声。昨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和女人忽然冒出这番话的理由,总算串连起来。
“这想法实在可笑。但若真要说,这件事打一开始便很可笑……我举起画布,试着往头顶用力挥,就像挥捕虫网那样。我只希望能将笼罩全身的悲伤锁在画布里。”
“……成功了吗?”
明知答案,我仍忍不住问道。她点点头伸出手,果然如我预料地指着并排的那几个女人。那群淡彩描绘出的半透明女人,个个神情哀伤。一副哀伤到不能再哀伤的样子。
当下,我并未完全厘清所有细节。即使如此,我依稀明白昨天遭遇什么事。我在画布上搜寻刚刚看到的自己。那个双手举在要高不低的地方,双眼睁得老大,眼珠挤在一边,神情非常惧怕的男孩。
“那是你恐惧的心。”
这是我的心。女人将我畏惧S的心,封在画布里。
“我为何劝你最好别再拿掉,你懂了吗?”
她突然问道,我默默摇头。
“人的感情啊,分量原本就是固定的。”
“什么意思?”
“所以会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