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接着,大家在帐篷旁边点起篝火。我们的帐篷在嘹望台的正下方。
“其实不让点篝火。”乙太郎一边把捡来的树枝添到火里,一边笑道。他的脸被火焰映成了橙色,颧骨也格外分明。管理办公室的注意事项中写着“禁止点篝火,只允许使用炉灶”,但办公室夜晚没人上班,所以也不会被发现。乙太郎对此十分得意。
我们围着火堆,吃逸子阿姨准备好的草莓。
“我说,小友啊,我们去兜兜风怎么样?”
“现在?”
“对,就现在,去漆黑夜晚的山路上……”
然后……
“叔叔,你吃这个。”
我有意识地切断了回忆。回忆到这里还没问题,再往下想就不行了。
我将放芋头的碗推给乙太郎,他点点头,却并没有动筷的意思。我全力要从脑中拂去的情景,一定都落入了他那半闭的眼里。
“什么都不吃就喝酒,对身体不好啊。”
他终于抬起头,脸舒展开来,嘿嘿直笑。
“厕所,厕所。”
起身的时候,乙太郎和老年人一样,把手撑在桌上助力。接着,去了好久都不回来。
那天晚上,乙太郎喝了好几杯日本酒。我也把倒给我的第二杯酒喝了一半。第一次喝日本酒,醉得好像脑髓失去了支撑,不停地摇晃着。
“小友,你没事吧?”
我想要站起来,奈绪双手扶住我的腰。不知何时乙太郎下巴抵在桌上,已经进入了梦乡。现在是几点?我看了一眼挂钟,但看不清指针所指的数字。
“你要干吗?”
“你不是摇摇晃晃的嘛。”
“我才没有。”
我想去厕所。可一站起来,马上就想横倒在被窝里。我出了起居室,穿过走廊向屋里走,奈绪特意跟着我。她在我身后,双手在似乎能碰到又似乎碰不到肩膀的位置,以备我倒下时能扶住。脚不听使唤,走廊的墙壁也围着我团团转,我居然没撞到墙上,真是太神奇了。脸在发热,眼球里着了火。心脏每次跳动,那团红红的火焰都在呼呼地膨胀。
“叔叔说是他杀了纱代。”
是谁说的话?一时间我搞不清楚。那声音听起来好遥远,其实说话的正是我自己。
身后的奈绪似乎一下子僵住了。
“他说起露营时的事。可真是个责任感强的人啊,不过那么想也没有意义。毕竟杀死纱代的不是叔叔。”
走进黑暗的房间,我全力扑倒在没叠的被子上,还穿着去参加法事时的白衬衫。
“我说奈绪啊,你知道吗?”我趴着不动,说,“杀死纱代的,是我啊。”
呼吸是热的。浑身无力,没法转头,甚至动不了一根手指。
没有回应。
没了时间概念,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没准只过了三十秒。隔着衬衫,后背感受到了些许压力。迷迷糊糊的,我以为是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了,感觉是天花板的碎片、尘土什么的。压在我身后的小东西开始一点点横着移动,接着突然停止了。正以为那东西要掉下去,却发现它压着我的面积越来越大。
是奈绪放上来的手。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全身的神经便全部集中到那个部分,被当作孩子看的不悦情绪也随之一点一点增长。我有些粗暴地转了转身,把被子盖在后背上。在昏暗的天花板下,我知道奈绪一直俯视着我。从她影子照出的脖颈周围看,她也穿着法事时的那身衣服。高中时代的白衬衫。
接着,奈绪伸出手来,这次放在了我的胸口。
“不是谁的错。”她轻轻地揪起白衬衫,说,“那是事故,不是谁的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