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删除
1.已删除
2113年,夏。
我对另一个世界的最后印象是法官的判决书,由于“传播危险思维”和“攻击倾向”,我被永久地剥夺了网络使用权,我的所有账号、信息、医疗保险乃至生存记录,都被彻底注销,只在“回收站”留有最后的备份。
这一年我二十岁,虽生犹死。
2.鬼魂
我记得在我被拆除网络终端接收器之后的那个晚上,回到家,却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之中,甚至连“门”都无法辨识出我的存在。我只得在屋外等着,一天一夜。
父亲出现时,我冲了上去。他的目光却掠过我的脸,只是厌恶地盯着自己的手。
“是‘鬼魂’吗?”他的语调依然像以往那样彬彬有礼,可声音听上去却那么苍老,“请放开我,不然我要呼叫管理员了。”
我喊着他的名字,但他听不到。
他的视觉和听觉神经都被网络终端充斥,他看不到我的模样,也听不到我的声音。我是一个“鬼魂”,已经从他的世界中“删除”了。
我无法和任何一个朋友取得联系,无法被任何一个亲人看到。他们或许会为我的消失感到一瞬间的疑惑,但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信息引起他们的关注——国家心理署总会格外照顾“鬼魂”曾经的亲友,用多样的咨询让他们尽快“从哀痛中走出来”。我想他们已经忘记我了,因为我不存在于他们的世界之中。
已删除——这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我在城市中游荡,没有人能看到我。在每个下午的三点钟,在城市的“回收站”大楼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为我们这样的“人”派发食物和生活用品。这些东西与美味或者时尚都毫无关联,但它们的确能够让你生存。同样,如果你不介意舒适程度而只需要生存的话,回收站也可以成为你的住所。
我就是在那里遇到了陈一。
和其他的“鬼魂”不同,他看上去既干净又整洁,甚至连头发都用染料染过颜色。我无法想象那些依靠视觉效果的发型制作技术是如何还原到一张真实的面孔上来的,但是他就实实在在地站在那里,光彩夺目,像是一个幻觉。他保持着高傲的姿态和优雅的举止,当他伸出手去接工作人员递给他的包裹时,我简直以为他在接受第185届奥斯卡金像奖。
“谢谢。”他说。
像是中了病毒一般,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他往侧旁走了一步,礼貌而冷漠,让我以为他是在拒绝同我交流。但正当我沮丧之时,他开口了:“你是新来的?”
与外貌相反,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当这声音从如此近的距离传来时,我简直本能地想要对其去进行音调美化——当然,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我的惊诧反应看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我……”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低沉,嘶哑,就像是生锈的铁。
他微微一笑:“看来是的。我们真正的声音没有想象中好听,不是吗?”
正是如此。
“好了,不要像条丧家犬一样。相信我,你的自由生活才刚刚开始。”他微笑着,伸出一只手,“我是陈一。”
他的手温暖,结实。
我说:“林默。”
3.垃圾桶
他们在我们面前杀死了一个男孩,就像删除一个错误文件一样容易。
“回收站”的工作人员在“那个世界”中是最失败的一群人。他们中的许多人患有终端过敏症,无法将网络接收器植入体内与神经直接相连,因此,他们只能安装外接的设备——最陈旧过时的终端,像傻瓜一样的眼罩和耳塞。他们的思维与行为经常会受到真实世界的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