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猜,现在已经有几位读惯小说的读者看得烦了(我得重申:这是我的自传,并非自传体小说)。鉴于之后的旅程——直到奇迹发生的那一天——同之前的叙述相比都显得乏善可陈,我打算将它们尽可能地简化,以平铺直叙的形式安排在下面的几个段落里面,尽快带过:
抛弃了迷路的河流之后,我也很快就迷了路。天亮之后我来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旁,湖里有漂亮的疣鼻天鹅——那些家伙见到我也不逃远,只是慵懒地叫了两声,声音比我从厂房守卫的故事那里听说的还要沙哑(它们并不怕人,可见那湖也还是常有人来拜访,不至于到渺无人迹的地步)。我在那儿取了水,吃了少许自备的干粮,恢复了些体力。根据太阳的方向,我估计了首都的大致方位,开始继续行走。
但森林却越走越密。夕阳斜落之后,在密林中分辨星星相当困难。我提心吊胆地快步走着,努力想维持直线,但身体却老是东跌西撞,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耳畔时不时传来悠长凄厉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如同那行军的号角,让我像上足发条的铁皮玩具一般行走不停。
一个孩子能有多少气力呢?踉跄前行让我几近虚脱,野狼的呼声却似乎越来越近。直到我看见巨大的黑影自头顶压过,碎絮似的星光从林间缝隙中倾洒下来——被什么吞食也都无所谓了:在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我就仿佛是被谁抽去了骨头一般,一下子瘫软到地上了……
再次睁眼时我看到两只蛇一般的黄色瞳孔,还有短毛猎兔犬似的湿乎黑鼻子正蹭在我脸上:仔细看时,却是一只漂亮的大尾巴赤狐。我伸手想抓住她的尾巴,她却敏捷地蹦到一旁,和她一位正翻着我小帆布包的同伴一道,朝着我嗷嗷叫了两声,就转身窜进了树丛里,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我并没有打算追过去——并不是我不好奇,因为我发现了一件比满足好奇心紧要得多的事情:那两位穿着华丽的不速之客,她们将我的干粮偷吃殆尽了。甚至连水壶的瓶盖也被她们用利齿拧开。看看瓶底,水只剩下了那么浅浅一滩:勉强还够喝上一两口。
很好,很好……这又是新的考验么?
我想放声大喊,但嗓子却干涩得发不出一点点声音。欺骗、嘲弄、惊吓、折磨……这所有施诸于我的卑劣手段,让我逐渐察觉,自己正在被伟大存在抛离。这当然无害于他的至高至圣,一切都是源自我的动机不纯、立场不稳:我这样想,但不坚信——只是小小的想法,无需忏悔……这些杂念很快就被抛弃,我天生愿意成为塔罗牌中的倒吊者,苦难才能助人成长。
于是,我只是抿起嘴、握紧双拳,以此表达稍许的不满。我的脚像是被整个截掉了,能够缓缓迈动,踩在满地的碎枝枯叶上,却没点知觉。这已经是林子的深处,身旁满是高大茂密的赤松,很难弄清楚太阳的方位,也不知道此刻的时间,只好任凭感觉牵着我慢悠悠地乱走。林间群鸟的歌唱不能愉悦我,磨出血泡的脚趾使我心情烦躁,迷失方向的恐惧感紧摁住我的额头——我想着“再走走,该快天黑了——就走到天黑为止。”,但那被层层叠叠树冠树枝遮住面容的天空,却依旧不怀好意地明亮着。
没办法,既然止步不得,我也只好尽量选择走在明亮些的位置上:因为黯淡和潮湿会更快地消磨人的斗志。森林里总有无法贴切形容的腐败味道——那是种什么味道呢?它不断刺激着我的鼻腔,虽然难受,却能提神,就像是一剂振奋精神的苦药。我的感觉逐渐敏锐——它不再让我的步伐散乱,而是循着气味的来源。就这样,糟糕的气味愈来愈浓烈,我的脚步也变得愈加地快:感觉回来,血泡开始刺痛,关节的酸麻也在每次抬脚时一阵阵地传上来。
我被这味道治愈了:这是如神迹般的奖励——谁都清楚它应归功于谁。那是种什么味道呢?可以肯定: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