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人坐在罗森伯格旅馆的休息室内,赖维给他们都倒上了咖啡。远处靠窗口的角落里坐着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认真地一版一版读着报纸。大卫·赖维也已经上了年纪。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蓄着银色的胡须。他的头发像一个银色的光圈,围绕在像深色皮革一样晒黑了的头顶。他的眼睛似乎总是湿润的,好像刚咬过一口生洋葱。他穿着一身灰褐色的狩猎装,里面是一件蓝衬衫,系着领带;拐杖靠在椅子边。他曾经在牛津、纽约州、特拉维夫,以及世界上许多地方工作过,现在已经退休了。
“我从来没有联系过约瑟夫·林兹,也没有理由要联系他。我们的兴趣方向完全不同。”
“那么梅耶林克先生为什么会认为您可以帮助我?”
赖维把咖啡壶放回托盘里。“要加牛奶吗?糖?”雷布思摇头拒绝了,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这么说吧,警督,”赖维在他的杯子里加了两匙糖,“我能提供的东西其实接近于精神上的支持。”
“精神支持?”
“是这样的:在您之前,已经有很多人都曾处在您现在的位置上。我说的是独立客观的人,专业人员——但他们的调查却很不顺利。”
雷布思的眉毛立起来了。“如果您想说我不胜任自己的工作……”
赖维脸上滑过一个痛苦的表情:“拜托,警督,我太不会说话了,是不是?其实我想说的是,也许在调查的过程中您会一次又一次地怀疑您所进行的工作的真实性;您会怀疑它的价值。”他的眼睛中闪过一线光亮,“也许您已经有过这样的怀疑了?”
雷布思并未答话。他心中的确充满怀疑,尤其是现在他手里有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有呼吸会说话的案子——坎迪斯。坎迪斯也许会牵连到汤米·泰尔福特。
“您也可以说,我在这里扮演着您的良知,警督。”赖维的面颊又微微抽搐了一下,“不,这样说也不对。您原本就是有良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他歎了一口气,“您心中的疑问我也曾经在不同的场合多次问过自己:时间能不能洗刷掉责任?对我来说,答案应该是否定的。问题在于,警督,”赖维向前俯过身,“您所调查的并不是一个老年人的罪行,而是一个青年人的罪行,只是这个人现在刚好已经是个老年人了。这一点您一定要牢记于心。过去也曾进行过一些半途而废的调查。政府宁可耗到他们死去,以避免对他们提出起诉。但是,要知道,每一桩调查都是一种使我们铭记过去的行为,而铭记过去,绝对不会是白费的。只有铭记过去,我们才能吸取教训。”
“就像我们从波斯尼亚事件中所吸取的教训?”
“正是如此,警督,对人类这个族群来说,学习的过程总是很缓慢的。有时候免不了要敲打敲打。”
“您希望我来扮演这个木匠的角色?弗朗什镇上有犹太人?”雷布思不记得看到过相关的资料。
“这和犹太人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有点好奇。您为什么对这件事有兴趣?”
“说实话,警督,我确实另有所图。”赖维啜了一口咖啡,掂量着措辞,“老鼠线。我们想证明老鼠线确实存在,并且曾经帮助纳粹分子从制裁者手中逃脱。”他顿了顿,又道,“还获得了某些西方国家政府,甚至梵蒂冈的默许——不是单纯的默许,应该说它们在本质上构成了共犯关系。”
“您希望让每个人都有罪恶感?”
“我们想得到承认,警督;我们想要真相。这不也是您想要的吗?马修·范德海德给我的印象是,寻求真相是您的指导性原则。”
“他对我也谈不上非常了解。”
“啊,对此我持保留意见。与此同时,也有一些人想把真相永远埋藏。”
“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