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看到两张桌子旁边分别坐着两对男女。一个女侍靠在位于吧台区和酒吧座之间的宽大入口门框上,她穿着一套墨绿色的制服,围了一条肮脏的白围裙。她是个无精打采的金发女子,正用拇指的指甲在揠她嘴巴里的一颗臼齿。
酒保站在吧台里面,无休无止地擦着酒杯,一边看着电视,山姆在吧台转角靠近门边的地方挑了一张高脚凳坐下,然后,又因为有点自觉不妥而移到弯角这边的最后一个位子,这样一来,当他侧坐的时候,背靠着墙,而且可以看得到门。
酒保朝他这边走了过来,两眼仍然盯着电视一直看到最后一刻。他擦了下山姆面前的吧台,说道:“要点什么,先生?”
“美乐啤酒吧。”
“马上来。”
他取来啤酒和一个杯子,拿起山姆付的一块钱,打开收银机,拿出一个五毛和五分的角子放在吧台上。
“客人不多?”
“每天这时候都是这样。我们做的是再晚一点的生意。”
“马克思最近来过这里吗?”
他看到酒保更加仔细地上下打量他。
“你说的是哪个马克思?我们这里有很多叫这个名字的。”
“头秃了,皮肤晒得很黑的那个。”
酒保拉了拉他的下嘴唇。
“哦,那个马克思,最近我看到过他一次。我想想看……没错,是上个礼拜六晚上。他来了,呃,大概十分钟,很快地喝了两杯就走了。他惹了点麻烦,你知道,他打了一个警察,他们把他关在市立监狱里三十天。”
“那么麦高文呢?她有没有来过?”
“她没有不来的时候,我他妈的真希望她肯换个地方去。要是你认得她,就知道她的脾气了。这时候她大概随时会到。”
在吧台那头有个人在叫酒保,酒保就走了过去。十分钟之后,山姆正打算再叫一瓶啤酒的时候,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大概很难再挑到让她穿起来更怪异的衣服了。她脚下是一双没有鞋带的白皮鞋,鞋跟高达四寸,一条像斗牛士所穿的黑色贴身紧身裤,系着带有镀金扣环的白色宽皮带,一件红白相间横条糖果花纹似的紧身针织罩衫。如果这是穿在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子身上,大概还能成功地呈现出某种程度的戏剧性,可是这一位却是半老徐娘,一头长发因为染得太过度,而在颜色和质地上都像被太阳晒坏了的细麻绳,她的脸庞肥嘟嘟的像只栗鼠,方方的红唇涂得血红;和肥大的臀部相较之下,她的腰肢显得令人想不到的细,也使她那对生面团似的乳房大得教人难以置信。很显然地,她的裤子和罩衫底下什么都没穿,只穿了一副下托式的胸罩,让她那对豪乳向外直挺出来,像是战舰上的火炮一般。她走进来时,身上的麝香香水味浓得几乎让人看得到香雾在她身边缭绕。她用一根手指勾着一个应该背在肩上的白色皮包,几乎拖到了地上,模样怪异可笑得令人难以置信,可是她并不让人觉得可怜,因为她正以自己的方式在和岁月进行一场勇敢的战争。她可以说是淘金热和拓荒热时期传统的娼妓形象。
她把白皮包“碰”地一声放在吧台中间。她的声音长期被烟酒伤到,又用得太多,因而略像男中音在舞台上低语:“给我威士忌和水,小倪。”
“支票寄来了?”酒保有气无力地问道。
“来了,来了,支票寄来了,支票寄来了。给你,你这个疑心鬼,今天把老酒给我斟上吧。”
她把一张五元的钞票用力地拍放在吧台上。
酒保伸手去取酒瓶的时候,指了指山姆,对她说道:“你的朋友刚问起你呢,贝丝。”
她转过头来瞪他,然后走到他身边。从近处看起来,她有种擅长表现角色特性的女演员特有的传奇色彩。他看到她的眼睛很大,是灰色的,而且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