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好像我难为情到不敢正视他似的。“也许。”
“不是‘也许’,”他说,“是的。你痛苦,迪佛瑞斯。我们能帮助你。”
“你们能吗?”我说,尽量让我的声音夹带一丝最轻微的哽咽。“你们能吗?”我又说。
“能。假如——”他举起一根手指,“你信任我们。”
“信任不容易。”我说。
“我同意。但我们的关系必须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才会有效。你必须信任我。”他拍拍胸脯,“我也必须信任你。这样我们才能逐渐建立联系。”
“什么样的联系?”
“人性的。”他的声音越来越温柔。“唯一重要的联系。迪佛瑞斯,悲痛的起源,痛苦的起源,是缺乏和其他人类的联系。你过去把信任放错地方,使你对人的信心破碎,甚至破灭。你曾经被出卖。曾经被欺骗。因此你选择不再信任。我确信,这样做可以保护你到某个程度。但也使你孤立在其他人类之外。你无依无靠。你流离失所。唯一让你找到归宿、找回联系的方法,是再度信任。”
“你要我信任你。”
他点头。“有时候你必须赌一下。”
“我凭什么信任你?”
“这么说吧,我会赢得你的信任。相信我。但信任是双向的,迪佛瑞斯。”
我眯起眼睛。
“我必须信任你。”他说。
“我怎样才能证明我值得你信任,曼尼?”
他两手交叉搁在肚子上。“你可以从告诉我你为什么带枪开始。”
厉害。我的枪在枪套里,枪套夹在后腰皮带上。我穿了一件宽松、欧式剪裁西装,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大衣,打扮成广告公司高层主管的模样,我的衣服没有一件紧裹着枪。曼尼很厉害。
“害怕。”我说,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哦!明白。”他俯身在一张有横网格线的纸上写下“害怕”两字。在纸的上沿,他写下“迪佛瑞斯·杜翰”。
“你明白?”
他的脸上不置可否,毫无表情。“对什么特别害怕?”
“没有,”我说,“只是笼统感觉,觉得世界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有时候我觉得迷失在里面。”
他点头。“当然。那是这年头常见的苦恼。很多人觉得在一个这么大的现代世界里,自己连最小的事情都掌控不了。他们感觉孤立、渺小,担心自己迷失在技术官僚的肠子里,工业世界已发展到为所欲为,连它自己也无力制止的地步。”
“类似这样。”我说。
“就像你说的,这是一种世纪末的感觉,每个世纪结束时都会出现。”
“是。”我从来没在曼尼面前说过世纪末,这表示办事处的接待室装了窃听器。
我尽量不让我的眼睛闪动,以免泄漏我知道窃听的事,但我一定没藏好,因为曼尼的眉毛阴沉下来,突然觉悟的紧张气氛在我们之间升起。
我们原来计划在警报系统开启前让安琪潜入办公室。当然,她出来的时候一定会触动警铃,但等到任何警卫抵达现场时,她早已逃之夭夭。理论如此,但我们两个都没考虑到内部监听系统的可能性。
曼尼瞪着我,黑眉毛拱起,两手捂住噘起的嘴唇。他不再像一个可爱的大个子,也不像悲痛咨询师。他像一个凶残无比的王八蛋,最好别惹的家伙。
“你究竟是谁,杜翰先生?”
“我是一个对现代文化有深度恐惧的广告公司主管。”
他把手从脸部移开,看着手。“可是,你的手不柔软,”他说,“有几处指节好像陆陆续续打断过。你的脸——”
“我的脸?”我感觉背后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曼尼瞥一眼我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