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阿铁与御前大人
手出门,早知道应该请嫂嫂找件衣服让伊左次替换——阿初半路突然想到,于是在附近寻得一家旧衣铺,便匆匆进去,说要给病人当睡衣穿的,买两件洗过多次、布质变软的单衣,才赶往西川岸町。
源庵的住处是一幢面渠道的独栋房屋,家中大小事都由通勤的女佣打理。这名年近五十、老板着脸的女佣,与源庵的关系似乎不寻常,因此无所不管。由于有她坐鎭,不仅阿初,姐妹屋的人平日也几乎不会造访。有事的时候,都是源庵出诊。
正因如此,阿初在西川岸町边转弯,来到理应可瞧见源庵家之处,发现有人排队,还好奇在排什么,难不成是哪家店在大特卖吗?她边想边走,岂料人龙竟连到源庵住处前。换句话说,这是等着看病的队伍。
“对不起,请让一让。”
阿初钻过人群,打开源庵家的门。一进门是间四帖半左右的泥地房,中央砌了座地炉,四周密密摆着旧酱柚桶及高低不平的板凳,上面坐满患者。这样还不够,甚至有人铺草蓆直接坐下。地炉中火烧得正旺,加上人的体温,房里又闷又热。孩子的哭喊声、母亲的哄骗声、喷嚏声、咳嗽声、说话声,嘈杂汇聚一室,听着简直快耳鸣。
“这是怎么回事?”阿铁从阿初怀里探出头,睁大眼猛眨,“原来源庵大夫是个名医?”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多人。”
此时,那女佣恰巧步出里间。她系起袖子,露出粗壮的上臂,扶着拄拐杖的老人走近。只见她依旧板着脸,面颊因热气红通通的。
即便如此,瞥见阿初,搀扶老人的她硬生生丢出一句:“大夫现在很忙。”
“我有事要找一下大夫。”
阿初应一声,便大步进房。女佣不满地喊“喂,别乱来”,但仍以照顾患者为优先,没追过去。她小心翼翼扶持老人的模样,倒让阿初稍稍改观,没想到她意外善良。
源庵脸红得像煮熟的章鱼,正诊视还在母亲怀里喝奶的幼儿。阿初立刻明白,那无关忙碌或热气,而是因为酒——根本一闻便知。即使如此,病患依旧蜂拥而至。
“你都瞧见了,我没空。”
源庵朝哭闹的幼儿嘴里看,口吻一贯地悠哉。
“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大夫,我想谈谈昨天那名患者。”
“我无法分身。”
明明醉醺醺的,源庵的双手动作依然确实,且极为温柔。又是搔幼儿的脸颊,又是温声哄他,一会儿观察他口内,一会儿挲肚子,一会儿拍拍背。
“没大毛病,就是伤风。”源庵对母亲说。“假如拉肚子,便暂时给他喝米汤,还是没效就让他保暖。”
等母亲抱着幼儿离开,阿初便赶紧凑到源庵跟前,那股酒味益发浓厚。
“这么受欢迎的大夫,一早就喝酒不太好吧。”
“不喝身体撑不住。”源庵信口胡诌。“喂,不能带猫进来。”
“我不会让它乱跑的。”阿初把阿铁往怀里按,阿铁“啾”地叫一声。
“大夫,伊左次兄情况如何?”
“仓库。”源庵只吐出这两个字。
“咦?”
“关在仓库里。”
“大夫这里有仓库?”
“去年隔壁当铺倒闭时,几乎没花半毛钱就买下。原想当我的寝室,但没空打扫整理,便暂且搁置。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派上用场。”
“伊左次兄被关在里面?”
“是啊。”源庵打个酒嗝,擦掉额上的汗。“那一类的毒,除静待体内的毒排净,没别的办法。绑住手脚,让他无法伤害自己,只给他飮食,熬个三天应该就能出来。”
然后,源庵便扯开破锣嗓子,大喊“下一位”。一个工匠打扮的男子,弓背咳嗽着进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