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告辞了。
那天我对安德鲁·希巴德的搜寻所取得的稳步进展,可以以此次拜访为典型代表,收获真不小。另外六人给我的信息与我从费迪南德·鲍恩这里得到的一样多,因此我兴高采烈、一阵风似的在晚饭时间回到了家,没提我把车停在九十街,去见伯顿大夫时,有个讨厌的乡巴佬把车后挡泥板划花了。我对什么都没兴趣,连沃尔夫迷人的晚餐闲话都不想听——吃饭时,他拒绝想这世上还有谋杀——我很高兴那晚他打开了收音机。
用过晚餐,我们去了办公室。为发泄不满和找碴儿,我开始跟他讲那天下午我的跑垒经历,他却让我给他拿来地图册,看起地图来。每当他该想正事时,总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玩具,最糟糕的就是地图册。地图册一到他手,我就放弃了。我胡乱翻了翻植物记录和账本,决定收工。我走到他的桌边,想知道他在干什么。他竟然在看中国地图!那可是一张目前能找到的最棒的地图,有必要把中国画那么详细吗?他把叠着的地图打开,一手拿铅笔,一手拿放大镜,完全沉浸在东方世界中。我没跟他说晚安,知道他不会理我,我拿起他的《魔鬼料理后事》,上楼回房,顺道去厨房拿了罐牛奶。
我换上睡衣、拖鞋,坐在最舒服的椅子里,打开台灯,把牛奶放在小瓷面桌上,开始读保罗·蔡平的书。我认为该是追上沃尔夫的时候了。我翻了翻,发现有许多地方他都做了标记——有的仅仅是一个词组,有的是一整句,还有的长及两三段。我决定重点看这些,随便挑吧,跳着看:
……不是因为他的愿望太强烈,仅仅由于天生的行动冲动;去做吧,无须在意那许多苍白的顾虑……
艾伦别无选择,他知道靠语言发泄愤怒不过是傻瓜喃喃自语,与现实无关。
我看了十几段,打个哈欠,喝些牛奶,接着看:
她说:“这就是为什么我欣赏你……我不喜欢那种神经质的男人,连自己的肉都割。”
……而且蔑视所有那些无病呻吟的废话,哀叹战争残忍又野蛮;反对战争的真正原因并非它使多少鲜血浸透了草丛和饥渴的土壤,并非它压碎了多少骨骼,并非它撕裂了多少皮肉,并非它把多少热乎乎的营养丰富的内脏暴露给了饥饿的无辜鸟兽。这些自有它们的美丽之处,可补偿这个或那个人的短暂痛楚。战争的问题在于它那高贵的、令人战栗的激动超出了我们脆弱的神经系统的能力,我们没有足够的气概来面对它。崇高的牺牲,理应要求英雄的鲜血和骨肉,我们能给它什么?这个胆小如鼠的矬子,还是那个哭鼻子的胖子,所有这些形如蝼蚁的胆小鬼……
后面还很长。看完这段我接着读,又读了几段,有些枯燥的就跳过去。有些地方看起来挺有趣,有些对话,还有一个很长的片段,三个女孩在苹果园里,可沃尔夫什么标记都没做。快到一半时,他几乎标出了整整一章,讲的是一个男的用斧子砍死了另外两个男的,还加了很多心理阐释。我认为这章写得相当好。后来我又读到这样几段,比如:
崇尚暴力无用,施行暴力才算数。不要什么躁动而复杂的情绪,要的是行动。是什么杀死了阿特·比灵斯和科利·斯蒂芬?仇恨?不。愤怒?不。嫉妒、复仇、恐惧、敌意?不,都不是。他们是被一把斧子杀死的,他的手指握着的斧子,他的胳膊上的肌肉挥动的斧子……
十一点,我放弃了。牛奶已喝光,就是读个通宵,我看也抓不住沃尔夫自以为读出来的那些东西。我似乎隐隐看出该书作者有些嗜血,但对这一点我早就有所怀疑了。我把书扔在桌上,伸个懒腰,打个大哈欠,打开窗户,站在窗前看大街,直到刺骨的寒风吹得我想找毯子,才赶快跳上床去。
星期六早晨我又上路了。对我来说,这就像块过期面包,活儿干得可真臭:如果那些人有谁藏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