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景
雷恩仔细看着眼前他所从未见过的德威特,这个证券商人正置身他的友人之中,聊天的嘴巴几乎没停过,脸上也挂着笑容,对一些不带恶意的挖苦玩笑,见招拆招,回应得又快又巧妙。
雷恩自己,则像个经历了艰辛的思索和探究的科学家,终于完成了他的发现一般,沉浸于终极满足的温馨光亮之中。的确,德威特这个人便是人性研究项目中最刺激最惊涛骇浪的一页,在短短的六个钟头之中,他从一个刺谓般躲藏在自己硬壳底的人,瞬间剥落了所有的哀伤绝望——生气勃勃,神采飞扬,一个风趣的谈话者,一个聪慧的伙伴,以及一个亲切周到的宴会主人。这神奇的蜕变,无疑发生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陪审团的陪审长,一个垂垂老者,吃力地动着他干瘪的下巴,念出“无罪”,一句芝麻开门的咒语,禁锢之门应声大开,德威特单薄的胸口一阵翻腾,裹在他身上的沉寂铠甲就这么简单地剥落了。
一个畏怯无语的人!不,今晚绝对不是,这个晚上,这里只允许有庆贺,笑语,杯斛交错的叮叮之声,快乐的盛宴才刚起头……这场欢宴在丽池饭店的私人套房里举行,长桌上的餐具、酒杯和鲜花早已摆妥,珍·德威特就站在长桌旁,两颊红若玫瑰,全是兴奋欢愉之色;罗德和亚罕两人则左右簇拥着矮小的德威特,一旁,还有永远一身光鲜的瑞士佬殷波利、两位律师莱曼和布鲁克以及雷恩本人。
德威特低声道了个歉,从谈笑的人堆里出来,走向雷恩所在的角落,两人恍如隔世般再次面对,德威特整个人变得谦逊柔和,雷恩则依然笑意盎然,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雷恩先生,我一直找不到个最适当的时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向您表达我衷心的感谢才是。”
雷恩轻笑出声,“今天大家是怎么回事?包括像莱曼这样一位冷寂到几乎是铁石心肠的老牌律师,竟也如此感情用事。”
“请您先坐下来吧!……是的,雷恩先生,莱曼全告诉我了,他说,他没资格接受任何的感激和祝贺,所有的荣光全属于您一人,这是——这是铁一样的事实,雷恩先生,真是铁一样的事实。”德威特说到这里,亮闪闪的双眼一下子迷蒙开来。
“你太客气了,哪有什么值得这样。”
“雷恩先生,你说哪有什么值得大家这样?”德威特开心地喟叹一声,“您不知道我今天能邀请到你,我觉得有多光荣,我非常清楚,您平常是多么不愿出现在这类场合,也多么不愿公开露面。”
“这是事实,”雷恩仍面带微笑,“但不管平日如何,德威特先生,毕竟今天晚上,你看,我人已经站在这里了……只是,非常抱歉,我今天之所以前来,并不全然是因为你的盛情难却,或担心错过这场开心的聚会,”雷恩说到这里,德威特脸上不觉闪过一抹阴影,但随即云淡风清,“你晓得,我以为你也许有一些,”雷恩的声音压低下来,“有一些特别的事想告诉我。”
德威特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周遭的一切,看众人开心地畅饮,看女儿娇艳欲滴的美丽容颜,看挚友亚罕响彻整个房间地开怀大笑,看一名光鲜礼服的服务生正拉开作为欢宴跳舞场所的邻室隔间。
良久,德威特转过身来,用手揉了下眼,跟着,他眼睛闭上,陷入了沉思中,极其慎重的沉思之中:“我——呃,雷恩先生,您是个最特别的人,”德威特睁开眼,定定地看着老演员庄重的脸,“我已下定决心,您是我可以依靠的人,是的,雷恩先生,这是摆在我眼前的唯一出路,”德威特坚决起来,“我是——真地——有些事要说给您知道。”
“真的?”
“但不是现在,”德威特平静地摇摇头,“不是这一刻,那是个长而龌龊的故事,我不愿破坏您这美好的夜晚——或说我自己的美好夜晚,”德威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