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期一 四月三日
树的夜影,但又似乎没在看那棵树。
“那时侯贝尔亚是织工,他刚织好了要交到保管员仓库的十匹布。不过贝尔亚先从每匹布上剪下来手臂那么长的一截,把这十块布藏在自己家里,还用这些布给自己做了几身新衣裳。保管员觉察到了,就检查了那十匹布,发现它们跟平时的长度不一样,他就去问贝尔亚。
“贝尔亚不说。保管员就把这事儿向我报告了,然后我——当织工还是不肯说的时候——我就向至高会报告了。那时候真难哪。要考虑到许多方面的问题。不过最终还是决定进行搜查。监督人当着证人的面搜查了织工的住处,发现了藏在床上的新布的布头儿,那愚蠢的家伙连那些布头儿还没来得及扔掉呢。然后贝尔亚受到了至高会的审讯,并且被宣布有罪。贝尔亚的胡子是棕色的,但是,因为他大部分时间在晒不到阳光的织棚里干活儿,他的皮肤非常地苍白。”
这冷不丁插进来的一点描述,让埃勒里一惊。他凑近去看了老人一眼,心里明白了。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正在凝视着的,原来是那些重又体验到的,并且此刻正历历在目的往事。
“后来他坦白了。‘洗衣服很费工夫,’贝尔亚说,‘而且我讨厌穿又旧又脏的衣裳。照理说,我只不过是拿了属于我的东西呀。因为这都是我用自己的双手做出来的。’”
这个持异端者。五十年里就这么一位啊!
“至高会裁决他有罪,但不能给他判刑。这个沉重的任务由老师来承担。于是,织工贝尔亚听到的对于他触犯公社的法律而受到的惩罚,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我宣布说:给他一块银币,加上够支持两天的食物和水,把他赶进沙漠,永远不得回返,违则处死。”
一块银币?这是埃勒里在奎南第一次听人提到钱。
“永远不得回返,违则处死,是这样吧,老师?”他说,“但是这个判决——让贝尔亚带上只够两天的食物和水,把他赶进沙漠——不等于就是死刑吗?”
“那可不一定。”老人的脸凝固得像块石头,过了一会儿才松弛下来,“我有权力直接判处贝尔亚死刑。不过,由于我的软弱,我觉得自己做不到。我一生当中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他接着说,正是对法律的严格遵守,才使得公社得以维持,而那织工一旦触犯了法律,就不能让他再待在奎南了,这里容不得这样一个人,他如果继续待下去,会让人们想起他偷窃兄弟们的东西的可怕行为。也不能把他送到外面的世界去,因为恐怕他会招引那个世界来对付这儿的人们。于是就把他赶入沙漠,这样他几乎也是必死无疑了。
“他没有回来过,或者曾经想办法要回来吗?一直也没发现他的尸体吗?”
老人叹息着:“再也没人见过或者听说过他了。而且自从他被放逐以后,奎南就再也没有过任何犯罪了。”说完,他便陷入了沉默。
那个皮肤苍白的小偷儿后来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在沙漠中摇摇晃晃地游荡,最后倒下了,饥饿而焦渴地死去,被流沙掩埋了?还是某个印第安人,或者沙漠居民,为了那块银币把他给杀了?还有可能,他被某个牧场工人及时发现了,或者,凭着好运气和强壮的身体,他居然到达了某个平原或沿海城市。然后在那儿,他的生活又开始了—那是个“牛肉托拉斯”、“糖业托拉斯”和“强盗资本家”的时代;那时侯,“那个脏兮兮的胆小鬼枪杀了霍华德先生”的消息,附带着罗伯特·福特如何将一粒改进型科尔特点四五手枪的子弹干脆利索地射穿了“霍华德先生”(就是杰西·詹姆斯)的脑袋的故事,正被福特在莱德维尔开的赌窟里的顾客们所津津乐道着;那时侯,每座西部城镇的边缘地带都开着许多低级酒吧,提供粗俗的色情服务和劣质威士忌……在这样的文明世界里,贝尔亚和他那块银币能支撑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