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教堂的钟声
他发现那个女孩在浴缸里,认为她自杀了。毕竟,她的注意力不是放在他的解释上,而是眼前可怕的一幕。一个女孩倒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身体很奇怪地斜在一边,右臂垂在浴缸一侧不停流血,鲜血流到布满血污、滑溜溜的地板上,右腿也垂在浴缸边上,这使得她弯曲的左膝正好靠在浴缸底部水龙头的位置,而她的左臂没入靠墙一侧身体下面的水里。她的头歪向左边,浅色头发夹杂着血污湿漉漉地扭成一团。后来,莎莉去理发店看见有人挑染头发就会想到这一幕。不过,立刻引起她注意的是,女孩的脸没在水下。
年轻男子还在不停地说话。“我试过了。我的意思是我试过给她做人工呼吸,但我以前从没做过,她太滑了,然后,你们按了门铃,我的意思是我试过了,但我做得很不好,她还是死了,看看我贴的创可贴……”
莎莉记得,他挡在前面大呼小叫,喋喋不休,而她径直走到女孩前面,把她的脸从水里托起来。血水从她的嘴里、鼻子里流了出来,身体出现虚弱的痉挛性窒息颤动。吉姆设法将那男子推到一旁,跪下来帮助莎莉。他也看见了这一情景。
“她还没死。快点,我们把她弄出来。”
没有脊椎损伤的迹象,他们无计可施,只能马上把她从水里抱出来,清理气管,让她苏醒并且给她止血。他们俩跪在浴缸旁,把手滑入浴缸将女孩托出水面。这并不容易,如同这个男子——她男朋友还是谁——说的,她太滑了,而且软塌塌的,像布娃娃一样松松垮垮,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个重如大树,又粘如水母的布娃娃。莎莉一周前弄伤了背部,现在这样做对她的背部完全没好处,她抬起女孩时深知这一点,但是没有办法,女孩在这里命悬一线,那个讨厌的男子又这么没用,叫他来帮忙也没意义……他们把女孩的身体放到地板上,看见她右手腕上的割伤比左手腕严重得多。左手腕渗着血,右手腕的血则缓缓地向外涌出,莎莉想,她割伤的是动脉,但更有可能的是,她体内的血液差不多已经流完,流入浴缸,现在流下了出水孔。他们拔开浴缸塞,使劲把女孩抬出浴缸。她鲜活的血液正从浴缸流走,流入城市下水道,再流下乌斯河,流入大海。
不管怎么说,她的大部分血液都流走了。剩下的血正涌出来,流到了浴室地板上,于是,莎莉用大拇指按住她的肘部动脉,吉姆从袋子里掏出止血带,在肘部上面拴紧,然后观察着,转动了几下,直到停止流血。不过,他们做的这些都无法让她呼吸,于是只好把她的头推到一边,希望气管会畅通。差不多过了一两分钟,莎莉才让吉姆在那儿止血,自己开始仔细观察这位病人,除了失血过多死亡外,是否也可能因溺水而死去。
他们不用检查脉搏——动脉微弱的震动表明,她的心脏还没有停止跳动。但她嘴里淌出的粉红色血泡却是个可怕的信号——这与莎莉压住女孩胸口时吐出的殷红洗澡水不同——这更像啤酒沫,颜色如草莓慕斯。不过,莎莉还是检查了她的气管,虽然没有明显堵塞,呼吸却难以察觉。尽管呼吸微弱,却还有一口气在,对不对?这时,女孩呛着了,咳出更多泡沫,莎莉也更有把握了。
“她自杀了,对吗?我不知道原因。她割腕自杀了,这就是她干的事情。”
“还没有。”莎莉轻蔑地瞟了一眼在门口兀自徘徊,却什么忙也帮不上的男子。“你很幸运。不管怎样,她现在还活着。”那天晚上,她还记得自己如何说出“你很幸运”,而不是“她很幸运”,或者“我们很幸运”,她想自己说这话是否意味着什么,或者只是口误而已。但她觉得不是,这不是口误,这正是她的意思。无论在这个年轻女子的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个男子必定是事情的起因,他要对此事负责,所以他很幸运,因为她没有死,或者还没死,他应当心怀感激。
但他要是心怀感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