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节
人,正在看护着牲口。加百列望着加利利的落日,多年来第一次有一种近乎于满足、近乎于安宁的感觉。
他回到汽车里,经过戈兰,来到舍莫纳镇以外的一座集体农场。正是星期五晚上,他走进餐厅,去吃安息日晚餐。和他一起坐着的,是一群来自农场的成年人。他们都在农场做工,脸庞晒得黝黑,手上生了老茧。他们并不理会他。过了一阵子,其中的一位老者问他的姓名,从哪里来。他说他叫加百列,老家在耶斯列谷地,不过已经离开家很久了。
翌日早晨,他穿过贫瘠的海岸平原,沿地中海向南行驶,经过阿卡、海法、凯撒利亚、内坦亚,最终来到了赫兹利亚的海滩边。
她正依靠着栏杆,双臂交叉,望着海上的落日。风吹起她的头发,一缕缕遮着她的脸。她穿着宽松的白色女式衬衫,戴着一副太阳镜,俨然一副深居简出的隐士形象。
加百列等着她发现他。她迟早会的。她接受的是沙姆龙的训练,伟大的沙姆龙教出来的学生,有谁会发现不了自己阳台下站着个男人呢。她终于发现了他,脸上立刻绽出微笑,随即又慢慢收敛。她举起手,勉强地挥动着,似乎是被隐秘的火焰灼烧了。加百列低下头,迈开了脚步。
他们在她家阳台上喝着冰镇白葡萄酒,浅浅地谈着话,回避谍战、沙姆龙、加百列的伤势之类的话题。加百列对她讲了自己的旅行。杰奎琳说,早知如此她也愿意同行。接着又道歉,说自己不该这样说,因为她没有这个权利。
“为什么隔了这么久,你又来到这里,加百列?你从来不会没有理由就去做一件事的。”
他想再听一次塔里克所讲的故事。就是那天晚上,从边界到纽约的路上,塔里克对杰奎琳所讲的那一段。他一边听她讲,一边望着海,望着风掀起了沙子,月光洒在波涛上,然而他始终专注痛切地听着。待她说完,他还是没法拼接出整幅图画。一切似乎像一幅未完的画作,或是一首缺了音符的乐曲。她留他吃晚餐。他编了个谎话,说自己在耶路撒冷有急事。
“阿里告诉我你想离开。有何计划?”
“在英格兰有个叫韦切利奥的男人在等着我。”
“你确定这样回去安全吗?”
“我没事的。你呢?”
“我的故事铺天盖地,报纸电视,满世界都是。我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生活了。我只能留在这里,没别的选择。”
“对不起,我把你牵累进来,添这么多麻烦,杰奎琳,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原谅你?不,加百列——正相反,真的。我感谢你。我得到了我最想要的。”犹豫一阵,她又道,“应该说,几乎得到了一切。”
她陪他走到海滩。他吻了她的嘴,抚摸了她的头发。接着他转身走回自己的汽车。中间他停下来回头望她,她却已经走了。
他饿了,于是没有径直回耶路撒冷,而是在特拉维夫停下吃饭。他把车停在巴尔夫街,步行到沙因克因大街,悠闲地逛过一家家时髦的咖啡店、先锋时尚店,心里又联想到了蒙特利尔的圣丹尼斯大街。他有种感觉,有什么人在跟着他。不是某个具体的人,只是一张熟悉的脸闪现了许多次——一种颜色,一顶帽子。
他在报亭买了份报纸,来到一家餐厅,在摆放在人行道上的圆桌前坐下。这是个暖和的晚上,人行道上挤满行人。他点了色拉三明治和啤酒,然后打开报纸,读着头版头条的文章:“本杰明·斯通,傲岸独行的出版人、企业家,已经失踪,据怀疑,他是在圣马丁附近的加勒比洋面上落水的。权威人士认为,斯通在半夜里从他的豪华游艇上落入水中。”
加百列合上报纸,回忆着。
“本杰明·斯通怎么样?”
“在加勒比海上他的游艇里逍遥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