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他们有个叫斯科特·马歇尔的人会来取相机。他给他们看了他的驾照。哎呦,杰克森,我们是不是要把警方关于失物招领工作程序的每个步骤都研究一遍啊?”
“记忆卡里的前三张照片是什么样的?”杰克森问。
“你在考验我吗?”
“不,不是,我觉得很好奇。我不知道那几张是什么照片。”
“是你的照片,”朱莉娅说,“你的照片,杰克森。”
“可是——”
“我得赶紧走了。对不起啊,亲爱的。”怪不得现在冒名诈欺案件是越来越多了。药房的人就跟那些警察一样疏于防范。杰克森没有收据,没有证据证明那些照片是他的,可听到他说是“朱莉娅·兰德”早上拿过来的,药剂师马上手脚麻利地将照片递给了他。那位药剂师(一个男人)冲杰克森微笑着,一副心领意会的样子,说道:“是的,当然。”杰克森由此推断出,朱莉娅已经将她卖橘子的浑身解数都用在了他身上。
如果你是个男人,也许你已经八十岁了,需要依靠行动支架方能行走,可是朱莉娅会一边搀着你过马路,一边和你调情。她就是那样的人,会带着老年人过马路,在超市里会去帮盲人的忙,会抱起走失的猫和受伤的小鸟,这也是他之所以爱她的原因之一。
她是控制不住的,她跟别人调情是那样自然而然,这种调情天分简直像是根植在了她的人格中。朱莉娅还和狗调情,看在上帝份上。他甚至还看到过她跟没有生命的物体调情,她会甜言蜜语地哄一只水壶,让它快点烧开;哄一辆车,让它快点开动;哄一件易燃物,让它快点燃起来。哦,来吧,亲爱的,再加把劲你就做成了。
也许,他应该把这当成是对社会的奉献,而不是对个人的威胁,他应该把她送到那些老年人家里,让老家伙们雄风再展,找回昔日的自信。
给你的脑子来点猛药。老男人说起来就是有那么点可悲。那些在战时打过仗的人,曾经亲眼目睹过帝国倾覆的人,以前在董事局的会议室和工厂的楼层间像帝王般昂首阔步的人,那些挣过面包、缴过赋税,大步走路、痛快说话的人,现在没有别人的帮助,他们甚至连撒泡尿都无能为力。而那些老女人呢,不管看起来多么孱弱,她们好像绝不可能这般可怜。如今还在四处走动的那些老人里头,男人当然是远不及女人来得多。她们或许如同放久了的柴火一般干瘪易折,不过她们生来就可以耐久。
他拿着照片走进了烘焙坊咖啡厅,在一个火车座里坐下。心情就像正要打开一份礼物,一样的期待,一样的急不可耐,只是此刻他要迎来的并不是光明与美好,而是黑暗与丑恶——彼是方生,这绝对是个生僻词,朱莉娅会愿意用这个词。
那张照片可以证明他在福斯河边的经历并不是幻觉,这是让人欣慰的事;不幸的是,那张照片同样也可以证明某个地方的某个人已经死了,这却是让人揪心的事。
女招待给他端来了咖啡,等她走回到柜台后面,他确定她再也看不到他的时候,他打开了那个装着6×4光面照片的包裹。这些照片是按照记忆卡里的排列顺序打印的,前三张确实是杰克森的照片,圣诞节的时候在飞雪漫漫的法国拍的,那时候朱莉娅正在试用她的新相机。三张照片里的他看起来都是一个样,摆着不自然的姿势,在摄影师朱莉娅尽职尽责的多番劝诱之下,他终于在最后一张里露出了半个笑脸。
哦,来吧,亲爱的,再加把劲你就做成了。他讨厌拍照片。
接下来的两张照片也是在法国拍的,然后就都是威尼斯的照片了,因为朱莉娅年后回伦敦的时候不留神把相机给落下了。她的行李收拾得很匆忙,典型的朱莉娅风格,而且在她应该已经坐在开往机场的车子上的时候,他们还在做爱,最后一分钟的告别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