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母性如果说真在她身上起了什么作用的话,那只能说是让她的个性变得更糟。她和她的丈夫尼克(“It公司的项目开发经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住在贝辛斯托克,夫妻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对彼此的不满中度过。
在圣诞节聚会的闲谈中,尤安和埃米莉总喜欢说他们这一年来的变化,对他们生活中的进展和成绩侃侃而谈,可是年复一年,他们希望格洛丽亚永远是老样子。但凡她提到某件生活中的新事,比如说“我开始健身了”,(她报过一个叫“时髦50”的健身课程,虽然努力过,但仍以失败告终。过了五十岁阶段的可以参加“靓丽60”的课程,过了六十岁阶段好像就没有什么课程可以参加了。)或者“我想去法语学校说说法国话”,他们永远是那一个反应:恼怒地说道“哦,妈妈”,好像她是个特别愚蠢的孩子一样。
上一个圣诞节的前夜,格雷厄姆还是个手脚灵活、能说能笑的家庭成员,而不是个飘浮于外太空的宇航员,而那时她正在厨房里制作巧克力原木蛋糕。他们圣诞节的时候总要吃巧克力原木蛋糕,是跟布丁一块吃的。格洛丽亚做了个蛋糕卷,不加面粉,只有鸡蛋、糖和大量的昂贵巧克力。蒸制成熟之后,她给蛋糕卷裹上掼奶油和栗泥,又用巧克力奶油装饰出木质的纹理特征,然后再撒上象征冰雪的糖霜。最后,她从花园里剪来常春藤的枝条,用蛋白和糖为它装饰糖霜,将它缠绕在原木蛋糕周围,并在蛋糕顶上安放了一只红色的塑料知更鸟。她觉得蛋糕看上去漂亮极了,就像从童话里偷来的,要是她当时还在执行瘦身专家的减肥建议的话,那这块蛋糕足以用掉她一整年所允许摄入的总热量。
到了开吃的时候,尤安会说(他们就像是说着一成不变的台词的演员),“我不吃这种东西,我吃圣诞布丁就好了”,埃米莉会说,“上帝啊,妈妈,这种东西对身体来说简直是毒药”。而且因为她现在有了赞西娅,她会恶狠狠地加上一句,“一口也不许给赞西娅吃”,当然,格洛丽亚能够看出来,一岁大的赞西娅已经断了奶,开始吃小米了。最后,逃不开的结局就是格雷厄姆会说,“我真不明白你干嘛要做这种烂东西,根本没人要吃”,于是格洛丽亚会说,“我会吃”,然后给自己切下一大块蛋糕。然后吃完它。以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把蛋糕从冰箱里取出来,切下一大块来吃,直到最后只剩下带着知更鸟的那块,她会把它放到屋外,给松鼠和小鸟享用,当然她会拔掉那只塑料知更鸟,以免松鼠们一不小心把它咽下肚。或者说,是免得另一只知更鸟把它当做侵入自家领地的全身瘫痪的侏儒敌人而进行攻击。
他们的角色总是固定不变——格雷厄姆是恶棍,尤安是受人尊敬的男主角,尼克是常年做他陪衬的好搭档,而埃米莉则是永远长不大的天真少女,一个(看来)被其他所有人侵害了自己的人生的坏脾气的女儿。格洛丽亚退居幕后,扮演在厨房里忙活的女人。他们还用轮椅将格雷厄姆的母亲贝丽尔推来共度圣诞节,她坐在沙发上一直在流口水。一个没有台词的临时演员。
“你的个性是典型的被动攻击型。”埃米莉对格洛丽亚说道,那时格洛丽亚正在为圣诞火鸡浇汁。格洛丽亚不清楚她是否知道什么是被动攻击型人格,更别说典型不典型了,不过这种性格显然不对埃米莉的胃口。
“你总是对每个人都那么好。”埃米莉说。
“这样不好吗?”格洛丽亚问道。
埃米莉把装着烤土豆的大海碗咣的一声放在工作台上,就像格洛丽亚没说过话一样继续说道:“可是你的内心充满怒火。你知道我最近开始明白什么了吗?”埃米莉正在接受某种咨询,每个星期三下午,贝辛斯托克的一个叫布赖斯的男人会帮她“重装”她的大脑,使她脑子里的东西“更为规整有益”。
“不知道,你开始明白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