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是奥维德的脸。那张脸隐没到了枝叶丛中。至少她可以肯定那既不是熊也不是马。也不会是某个变形为树的女人,或者是变形为女人的树。格洛丽亚大步冲进花园,惊起了一群麻雀,等她走到杜鹃树丛旁,发现那里并没有私闯民宅者,而只有比尔隐在灌木丛中撒尿。
那扇自动门甩开门板,为格洛丽亚的红色高尔夫让行。她每次从这里开车出门的时候,总有种犯了事正要逃之夭夭的感觉。她朝乔治街开去,停车位提示器帮她找了个停车的地方,就在格雷车行外面,于是她走到车行里买了把散热器钥匙和一瓶污渍净(用以清除口香糖、胶水和指甲油),然后她慢悠悠地把车开到城堡街街角的皇家银行外面,从银行里取出了今天的500英镑。
她回到家的时候,比尔正在整理东西,将工具放进他车子的后备箱里。尽管他们棚屋里的工具应有尽有,可比尔还是更喜欢带自己的工具过来,有些工具旧得都可以拿到农业博物馆里去展示了。
“好了,”他相当简练地说道,“那我就走了。”格洛丽亚不知道如果她没能像现在这样回来,他是否会不说一声再见就离开。五年了,她所能听到的不过是一句“那我就走了”。格雷厄姆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与此大同小异。她努力回想他昨天早上到底跟她说了什么。我可能会很晚——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该死的商业欺诈科警察搞出的那些事,然后是我得走了。他真是有先见之明。
她应该送点东西给比尔作为告别礼物,她在市区的时候应该买点什么的,可是她根本没想到。
她可以给他钱,可是钱总显得太没有人情味。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尤安和埃米莉就要求大人在生日和圣诞节时给他们钱。格洛丽亚喜欢送礼物,而不是钱。钱很好,可是没有人情味。钱就像是一种交易。
比尔啪的一声盖上了车子的后备箱,可她说:“停下,等一会。”她快步走进屋子,想找一样合适的东西送给他。要想弄清楚这么少言寡语的人会喜欢什么,实在是件难事。她考虑着,要么是那对神气地蹲伏在皇室蓝颜色底座上的精致的斯塔福德郡达尔马提亚犬瓷塑(他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喜欢狗的男人),要么是一只美丽的限量版莫尔克罗夫特花瓶?就在那时候,她想起某天他曾经站在法式落地窗外(五年来他从未跨过那个门槛)神往地看着墙上的围猎牡鹿画。她取下了这幅画,这画比它看起来要沉得多,她把画拿出去递给了比尔。
他不愿意接受。
“太贵重了,哈特太太。”他腼腆地咕哝道。
“不值什么的,”格洛丽亚说,“快点,收下吧,上帝关上一扇门,总会打开一扇窗的。”她想到了比尔那海绵脑子的妻子。有时候上帝打开的窗是那么微不足道,而他关上的门却是那么至关重要。
格洛丽亚最后还是说服了他,在劫难逃的牡鹿终于有了一个家,他将那幅画塞到后备箱里那些工具上面,然后最后一次开车从这里离开。格洛丽亚既不喜欢他也不讨厌他,可是现在不能再见到他了,她居然觉得悲痛不已。尽管他们几乎从没有过什么交流,她还是在心里把星期三视作“比尔日”。星期一是“安养所日”,那天格洛丽亚会带着灿烂到可笑的微笑,推着茶点车在本地的末期病人安养所里转一圈,那上面放着上好的瓷器和自制的饼干,一切尽善尽美,因为那里的人们离死不远了,而且他们对此心知肚明。
星期五是“贝丽尔日”。现在看来,贝丽尔可能要比她儿子活得长了。她住在几条街外的一家疗养院里,格洛丽亚每个星期五下午都会去看望她,尽管贝丽尔根本不知道格洛丽亚是谁,她的脑子已经软化成了一团海绵。格洛丽亚感觉自己的脑子变成了某种坚硬的、不很友好的物质,也许是珊瑚。在马尔代夫度假时,他们见到了“脑珊瑚”,那是格洛丽亚初次尝试潜水,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