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园丁比尔像个幽灵般出现在法式落地窗里,把格洛丽亚吓了一跳。天开始飘起小雨来了,不过比尔好像从来就不会注意到天气情况。每当格洛丽亚说起天气的时候,比如今早上天气难道不好吗,或是天哪,今天好冷啊,诸如此类,他总会带着疑惑的表情环视四周,好像他想要看清某些不可见的东西似的。这种个性出现在一个园丁身上显得很奇怪,难道天气不该是他天性的组成部分吗?像往常一样,她请他喝咖啡,尽管在过去的五年中他从未接受过。比尔总是会带来一个卡其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一个老式的保温杯和用各种吸油纸包起来的食物——三明治,格洛丽亚想,和蛋糕,可能还有一只完全煮熟的鸡蛋,这些都是他的妻子为他准备的。
格洛丽亚从前也给格雷厄姆准备自带的午餐。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世界还远没有现在这样成熟,格洛丽亚自豪地“用托盘烤制”蛋糕和香肠面包卷,然后在特百惠小饭盒里装满生菜、番茄和胡萝卜条,只为了格雷厄姆在某地路边的停车处漫不经心的一餐。或许他会直接将特百惠小饭盒里的食物倒进最近的垃圾桶里,然后跟一个胸部正点的女人到酒吧里去点蒜味明虾和油炸土豆条来吃。有时候格洛丽亚也会想,女权主义运动兴起的时候她在哪里——大概正在厨房里制作有趣的自带午餐。当然,格雷厄姆已经有几十年没吃过自带的午餐了,现在他是连饭都不用吃了,某些管道会负责增加或减少他身体里的神秘物质,他现在就像个宇航员一样。格洛丽亚不知道比尔为什么不去棚屋里打开他那包着食物的纸包,至少那里没人看得见他。
他很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他个子很矮小,像个骑师,他让格洛丽亚觉得自己像头大象。
“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她问他。他永远是“比尔”,而她却永远是“哈特太太”,她很久以前就不再把“叫我格洛丽亚吧”这句话放在嘴边了。他曾为居住在博德斯的可以说是贵族的人家服务过,所以女主人和仆人的关系会让他觉得更自在。格洛丽亚甚至觉得他可能会碰触他的额发来显示身为仆从的顺服。
沾在她白衬衫上的一点巧克力污渍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猜想那是早上吃巧克力消化饼干留下的。她想象着正在她身体里吸收巧克力、脂肪和面粉(可能还有可以致癌的添加剂)的细胞们组成的小工厂,它们吸收完毕之后又将这些物质像传送带般运送到各个加工部门。这份工业协同合作,利益均享,为的是那个叫做格洛丽亚的大众福祉。在模范的格洛丽亚工厂里,细胞工人们情绪激昂,心情愉快,它们会跟着一台坦诺伊牌的广播播送的《工人娱乐时间》里的歌曲哼唱起来。
它们组织了工会,受惠于分配住房和医疗保险措施,从不会像她的哥哥乔纳森那样被工厂的机器卷进去轧死。
看来比尔的妻子得了脑疾,比尔对她说,他妻子的脑子正在“变成海绵”,所以他以后不能再在星期三时过来照料格洛丽亚的花园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哈特太太”),他需要照料他那个海绵脑子的妻子。格洛丽亚想跟他说说格雷厄姆现在的状况(他们现在终于有了共同点,他们的配偶都身患重病),可是他们今天说的话已经是破天荒地多了,再要说下去,就算只有一句半句,她担心他也可能会受不了。
电话又响起来了,总有一百次了。格洛丽亚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等那铃声停止,比尔却没有对此表示疑问。格洛丽亚不知道嫁给这样一个闷声不响的男人会是什么感觉,大概会很让人恼火吧。格雷厄姆的好处就是,他总算没有让她虚度此生。
说完他该说的话,比尔躲进了棚屋,他应该是像往常那样在吃他的午饭,因为他直到30分钟之后才又出现,他掸掉唇髭上的食物碎屑,然后用一个像刑具一般的工具来给草坪通气。格洛丽亚给自己做了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