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旅行者的恐怖怪床故事
他的帽子的冠部,其形状呈圆锥形,样式依照的大概是古以多·福克斯喜欢的那种。我猜测着他究竟是在看着什么。他的目光所及肯定不会是星星;这样一个暴徒既不会是占星家更不会是天文学家。那么肯定就是高处的一付绞架了,而且他马上就要被悬挂在上面了。执刑之人大概会拿走他圆锥帽顶的高帽子以及上面的羽毛。我再一次数着那些羽毛——三根白色的,两根绿色的。
当我还在执著于这个耗神费力的问题上难分难解的时候,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开始走神了。透进房间里的明亮月光使我想起来某个英格兰的月夜——那个威尔士大峡谷野餐聚会后的夜晚。回家途中的每一个事件,一路上优美的风光,在月色下更有情致了,这些我都记了起来,尽管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想到过那次野餐聚会;尽管说,如果我想要试着回忆的话,我只会记起来一点点甚至完全记不起来那些遥远的记忆了。所有那些可以帮助我们认为自己是可以永存的机能当中,又有哪一项可以像记忆这样可以更明了地告诉我们这个崇高的事实的呢?我在这里,在这所性质极其可疑的奇怪房屋之中,处于不能确定甚至非常危险的处境当中,似乎我最简单的记忆能力几乎都难以发挥作用了;然而,记忆力,非常随意的那种,场景,人物,对话,细致入微的各种情形闪现,这些我都认为早已经忘却了;这些我都已经不可能随心记起来了,即便天助也根本不可能了。可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在此时此刻,促使我整个产生这样奇怪、复杂、神秘的一种效应的?除了几缕透进我的卧房窗户之中的明亮月光之外,别无他故。
我还在沉思着那次野餐——沉思于回家途中的愉悦之情——沉思着那个感情丰沛的女士,她许会引用“查尔德·哈罗德”里的句子,只因为有这样的月光。我沉浸在这样一些过往的风情当中,回味着过去的快乐,可突然间,啪的一声,维持我这般记忆的丝线从中断开了:我的注意力瞬间回到了现实之中,目下的情形在我的眼前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了,我又一次发现自己还在那里紧紧地盯视着那幅图画,既不知道为什么更不明白为什么。
究竟看什么呢?
我的上帝啊!那个男人已经把帽子拉下来盖在额头上了——不!那顶帽子已经不存在了!那圆锥形的帽顶去了哪里了?哪里还有那几根羽毛——三根白色的,两根绿色的?根本不存在了!在原先帽子跟羽毛的地方,只有模模糊糊一件状物在遮着他的额头,他的眼睛,是他伸出手来遮在那里吗?
难道是床在移动吗?
我翻身仰卧着朝上看去。难道是我发狂了?还是喝醉了?还是在做梦?难道又迷糊了不成?或者是床顶真的在朝下移动——慢慢地降落下来,持续地,无声地,恐怖地,整个的那一面床顶正在压了下来——正从我的上面压下来,而我正好在下面躺着?
我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住了一般。一阵僵冷的麻痹感瞬间袭遍了我的全身,我在枕头上扭转过头去,想要看一看,究竟是床顶真的在移动,还是我长时间盯着图画中的男人看眼睛出现了幻觉。
朝着那个方向看一眼就已经足够了。我的上方那色调暗黑、脏乎乎的半挂帷幔,已经就差一寸就要与他的腰部齐平了。我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持续而缓慢地——非常缓慢地——我看见画面上的人形,还有人形下面的边框底线,随着半垂帷幔往下移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它的后面了。
我在体格上绝不是一个怯弱的人。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处于危及生命的危险当中,但从没有把持不住自己的瞬间。可是当我确信无疑床顶的确是在移动,真的是在持续不间断地朝我压下来的时候,我抬眼看去,不禁颤抖起来,无助地恐慌着,身处这令人恐怖的谋杀机械之下,我却躺在那里看着它一步一步地压下来把我闷死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