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当时怎么都想不通。
亲戚们说了什么呢?他们无非是搬出战争的话题,说他们的经历如何悲惨,吃不饱穿不暖,宝贵的青春白白失去……没完没了,还粗鲁地揶揄:“多亏我们的牺牲,你们这些年轻人才能舒服地坐在这里。你们却不知辛苦,娇生惯养,过得逍遥自在。”
我只是普通地过日子罢了,却被他们说得像犯罪一样。
可现在我能够感同身受。说白了,他们在嫉妒。青春如何珍贵,自己不老去是无法体会的。等明白之时,青春已然远去。
年轻人不理解这份珍贵,把时间扔进脏水,廉价地消耗着青春。至少,在老去的人眼中看来是如此。
这是无可容忍的。年轻人只因年轻就该被嫉妒。虽然我还没到衰老的年龄,但面对十七岁的自己,既有特权被剥夺的痛楚,又有嫉妒,对十七岁的自己强烈地……
“那是……那件毛衣是?”眼前的影二突然挤出呻吟般的声音。我,不,他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敌意。事后想来,那时的他莫非与我阴暗的反感情绪产生了共鸣?
“为什么那件毛衣……为什么?”
虽然有点迟,我低头看了一眼卷起袖子的毛衣。
我狼狈地掩饰道:“没关系的。”平时那么迟钝,这种时候嘴倒挺快,我不禁厌恶起这样的自己,“这不是你的东西,美保为你织的那件重要的毛衣还在你房间的抽屉里。放冬衣的衣柜,从下往上数第二个抽屉。”
气氛瞬间冰冻了。父亲和影二被一惊一乍弄得精疲力竭,摆出了漠然的表情。
“这……到底是什么把戏?”父亲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好意思,您请回吧。”
他有气无力地抛出这句话,言外之意是:我不承认你是永广影二。
认识父亲的人都说他性格和蔼。但在家人看来,他不过是对外人亲切,外加无欲无求罢了。父亲对家人很严厉,常常喋喋不休。父亲之所以对外人表现得无欲无求,十分礼貌,其实是在说:你是你,我是我。
事情演变成这样,稍微想想其实很自然。自己只因身陷特殊事态,心情动摇,在重要的场合未慎选言辞,真是自作自受。
“一大清早,打扰了。”我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父亲和影二的视线黏在背后,而我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