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所以,看见孟玉珍也开始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另一方面,何樱就像一个善良的探视者,她能够把他从囚禁中短暂地拯救出来,带他出去散散心,因为孟玉珍信任她。她从不用约会的名义勉强他做什么,诸如情侣餐、看电影等,她会照顾他的心意,似乎非常体贴他失恋的心情。他沉默,她也不多说什么,他散步,她也陪着漫无目的地走。有时候,把他接出来以后,她甚至问他,要不要她先离开,让他去见见“她”。
他对孟玉珍说,他娶何樱的条件是,请她离开这条船。他发觉,这其实是他自小以来的愿望,他不想满心恐惧地待在船舱里,当然他也不敢独自驾驶这条船,有何樱在船上,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法。既然孟玉珍也说,她会是一个好船长。
船居然平稳地行驶下去了,对此,孟雨是有一些意外的,他没想到如此容易。这是因为一切并不如孟玉珍所言,生活原本就是和顺简单的,还是何樱具有超乎寻常的能力,孟雨很好奇。
持家有多容易,抑或有多复杂?了解这个谜题的唯一方法,或者说现成的方法,就是听任孟玉珍时常闯进这艘船,给何樱出些难题。从孟雨帖子中的记录来看,他对操持一个家庭需要多少工作量的认识,就是从婆媳较劲中渐渐量化出来的。我一边读这些帖子,一边不自觉地在摇头,他居然用科学家的理性和冷静来观察妻子的痛苦,测量她的极限,这是不是说明他是根本不爱何樱的?
他对何樱的评价是,“不需要我陪着做家务”,“抱怨比我母亲少,不伤耳朵”,可是她有一点和他母亲相同,她使他依然感到“一个人被关在船舱里”。
吃鱼还是吃肉,这个问题很重要吗,至于一年问我三百次以上吗?
不能说她不关心我,她对我的照顾已经面面俱到,每天吃什么菜,穿什么衬衣,家里的有线电视要不要装数字机顶盒,儿子暑假是继续上英语口语亲子班,还是参加英语夏令营。家里的琐事非常多,可是这些比我在想什么更重要吗?
也许更重要吧,好像女人都这么认为。或者我正好不幸,与我共同生活的两个女人都这么认为,何樱是我母亲挑的,我差点忘了。
有时候我看着妻子,有好多话想对人说。她的表情也似乎总是希望我多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她只能问出“吃鱼还是吃肉”之类的问题。我看着她,想起那个“吃鱼还是吃肉”的问题,我也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这么多年了,这个世界上还是只有一个女人,是我唯一想对她说心里话的,也只有她才愿意听我,懂得我在说些什么。她是我的天使。没有她,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
这个帖子发布于二〇〇九年三月一日傍晚六点十一分。其实,类似内容的帖子从二〇〇三年到二〇一〇年,数量不下几十个。
自从二〇〇三年六月,任锦然离开学校以后,孟雨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正在飞快地变化,先是手掌裂成碎片,逐片丢失,然后小臂残缺不全,有一天醒来,他发现肩膀不见了,头颅的形状也开始模糊不清。他建立论坛,每天跟想象中的众人说话,希望借此找回自己的轮廓。
显然,不久之后,他花了一段时间,把自己藏身其中的气泡重新建起来了。这个透明宫殿里没有何樱,依然是他,和他想象中的孤船上的第三个人。现在,这个人有了比原先更清晰的形象,有了各款黑色衣裙和复杂的发型,有了言谈举止和回忆中的风景,她甚至还有了一个有身份证号码的真实姓名,任锦然。
透过舷窗,他望见何樱站在甲板上,替代了孟玉珍的位置。当然孟玉珍还会时常回到这条船上,使得他这个囚徒在混乱中减少一些被关注的压力。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不用说话,更清静地躲在光芒剔透的秘密空间里,与任锦然相处。
他把她视作这个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