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了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为了提醒自己,喂,你还是存在的。
上了高架以后,我加大油门,再加油门,被车速刺激得渐渐兴奋起来,可惜不能开到一百二十迈以上,要不然,死亡的恐惧会提醒自己,我还活着,这种存在感跟注视着恋人的眼睛时一样真切。车窗大开,温暖的风拨乱了我的长发,阳光照在我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热辣辣的,让我觉得仿佛不是身处狭小的车厢,而是裸身在大地上奔驰。
徐晨五十八岁,瑞安医院临床药理中心的主任,也是瑞安医院的药剂科主任,医药代表争相取悦贿赂的目标。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憔悴,头发白了大半,好在还算茂密,面孔是不均匀的灰黄色,两颊更深,像有没擦干净的污渍似的。声音沙哑,背佝偻着,白大褂里一件米色的衬衣,一条有几道横向折痕的黑色西裤。他的妻子五年前得了胃癌,前年去世,据说他就是因此一下老了许多。
瑞安医院的新门诊大楼气派得很,观光走廊四通八达,有如美国大片里的太空站似的。大楼三十三层,由住院部和门诊部两栋分楼组成,以走廊相连。徐晨的办公区域就在门诊十七楼,眼科中心对面的半个楼层。
“我们选的都是抑郁症状非常轻的患者,就怕出事,没想到,没想到能出这么大的事情。”徐晨不住地摇着头,在他办公室里翻捡着什么。他的办公室不算小,也有足足二十平,四周仓库似的堆满了箱子,走到哪里都能磕着绊着。
整箱杨梅、苹果、香梨,还有整箱的冰红茶、乌龙茶、七喜。各种干货、土产。没拆封的皮包有五六个胡乱堆着。钢笔盒子一桌。看起来像是一个批发市场。更多值钱的礼品,他应该是好生收起来了。
他拿来两瓶七喜,戳在何樱和我面前的桌上。又找出个一次性杯子,拆了整盒立顿,摸出个茶包放进杯子,用热水沏了,摆到卢天岚的面前。我忽然意识到,徐晨和卢天岚原来是早就认识的,而且彼此熟悉得很。卢天岚不喝冷的饮料,只饮热茶,徐晨非常了解,做得如此自然。卢天岚也没有特地说“谢谢”。
然后,徐晨拉开写字台的抽屉,摸出一个文件夹。摸到桌上的老花镜,架在鼻子上,边翻看边说给我们听。
参与“爱得康”实验的病人总共六十个,随机分为两组。一组三十人服用安慰剂,另一组服用药品。实验是从五月八日长假结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开始的,目前已经进行到第四周,苏亚自杀是在参与实验的第七天。按照前两周的数据反馈,服用安慰剂的一组改善率达百分之六十七,服用药品的一组改善率仅为百分之六十三。何樱从提包里拿出水笔和本子,正在埋头记录。
“岚岚,我看这实验就算了吧。”徐晨把卢天岚叫作“岚岚”,他摘下老花镜说,“药品的数据还没有安慰剂好,又出了人命官司。继续实验,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情,不要说你们公司名气坏掉,我这里也没法交代哟。”
卢天岚摸到一个笔盒打开,把钢笔拿在手上转着玩,听到这里,两手分别捏住了笔杆和笔帽,使劲地往两个方向拧,并不回答徐晨的建议,只是语气淡淡地问道:“苏亚是哪一组的,安慰剂还是药品?”
徐晨又慢吞吞地戴上老花镜,翻开文件夹,手指引着视线在纸上找了一会儿,停下来,很肯定地瞪着纸上的一点,答:“药品。”
到这个时候,如果换了我,多半会脱口而出:“天哪,孟雨他自己知道这些情况了吗?”然后冲着周游说,“你现在就打个电话给孟雨,让他今天下班前务必到我办公室来一次!”这就是我崇拜卢天岚的原因了,她才不会像我。
她依旧不咸不淡地浅笑着评价道:“正常。大多数抗抑郁药都要两周以后才能起效,一到三个月达到稳定效果。比较数据,现在远远还没到时候。”
徐晨摘下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