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迷。芭芭拉和艾德华·狄雷尼在旋转木马附近的一条长凳坐下休息,肩挨着肩。这儿可以听见音乐,仍披着绿色夏装的树丛间可以看见木马令人头昏的旋转。
他们沉默坐了片刻,然后她说话,没看他:“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他颓丧地点头,尽可能迅速地把伯纳迪医师告诉他的话扼要报告一遍,只省略医师顺口提到的“变形杆菌感染”。
“我看不出其他选择。”他说着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你呢?我们得把事情搞清楚。如果伯纳迪找其他医生一起会诊,我会比较安心,我想你也会比较安心。只要住院五天到一星期就行了,然后他们便可以决定该怎么做。我已经叫伯纳迪着手进行,安排病房。一间单人病房。芭芭拉?你说好吗?”
他纳闷她是否听见他的话,或者是否听懂。她的眼神遥远,柔软唇边带着他不认识的微笑。
“芭芭拉?”他又问一遍。
“大战期间,”她说,“你在法国时,每当天气好,我就会带孩子来这里。那时艾迪已经会走路,伊丽莎白还躺在婴儿车里,有时回家路上艾迪累了,我就会让他跟莉莎一起坐推车,他最讨厌那样了!”
“我知道,你写信告诉过我。”
“是吗?有时我们就坐在现在我们坐的这张长凳上。要是我不管艾迪,他会玩旋转木马玩一整天。”
“他总是骑白马。”
“你真的记得。”她微笑。“对,他总是骑白马,每次绕过来都会朝我们挥手,坐得直挺挺的,模样好骄傲。”
“是啊。”
“他们是好孩子,对不对,艾德华?”
“对。”
“快乐的孩子。”
“唔,我真希望艾迪赶快结婚,但唠叨他也没用。”
“是没用。他很顽固,跟他父亲一样。”
“我顽固吗?”
“有时候。在有些事情上。一旦你下定决心的话。就像要我住院做检查。”
“你会去吧?”
她对他粲然一笑,出乎意料地倾身向前吻他的唇。那一吻柔软、青春、留恋,包含的渴望令他震惊。
那天深夜她仍燃烧着那股渴望,全身被欲望和发烧点燃。她裸身投入他怀中,彷佛一心要榨干他、竭尽他,将一切全取为己有,什么也不留。
他试着遏制她的狂烈——这太不像她了,她通常是慵懒而逗人的——但她的激切打败了他。满身大汗、翻腾挣动的一阵爆发中,她一度唤他“泰德”打从他们展开共同生活之后她便不曾这么叫过他。
他尽己所能满足她、抚慰她,却可怜兮兮地知道她听不见他的言语、感觉不到他的爱抚,他能做的顶多只是存在而已。她的风暴过去,留下被撕裂的他,他咬着指节睡去。
几小时后他醒来,她不在床上。他立刻变得清醒,套上他那件有图案、系带磨损的旧睡袍,光脚下楼,在每间空房里找她。
在这栋位于二五一分局隔壁、改建过的赤褐砂石建筑里,他在他们仍称为“起居室”的那间房找到她。她坐在窗边椅上,身穿白棉睡衣,双臂抱着缩起的双膝。走廊照进的光线中,他看见她垂着头,披散的发遮住脸、滑落在肩头和膝上。
“芭芭拉。”他唤。
她抬起头。头发落回两侧。她给了他一个揪心的微笑。
“我快死了。”她说。
<hr />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