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他盯着她,瞪大眼睛,然后低下头呻吟一声。“老天,芭芭拉,我忘记告诉你了。朵夫曼的父亲上星期死了。星期五。”
“哦,艾德华。”她责备地看着他。“你怎么没告诉我?”
“唔,我本来打算要说,但是——但是忘了。”
“这种事你怎么可能忘?唔,我们一回家我就写慰问信。”
“好,就这么办。局里发动募款送花,我捐了二十元。”
“可怜的朵夫曼。”
“是啊。”
“你不喜欢他,是不是?”
“我当然喜欢他,喜欢他这个人。但他实在不是个好警察。”
“不是吗?我怎么记得你告诉过我他很称职。”
“他确实称职。他是很好的行政人员,文书工作都处理得妥妥当当,也是市警局数一数二的优秀律师。但他不是个好警察,只是个还不错的摹本。他一切行动照做,但缺乏那种本能。”
“那么告诉我,伟大的智者,”她说,“这种伟大警察的本能是什么?”
他很高兴有人可谈这种事。
“唔,”他说,“你想笑就笑吧,但这种东西真的存在,是什么驱使我当警察?我父亲不是警察,我家族里没人当警察。我当年成绩够好,可以去念法律。但打从懂事开始,我向来就只想当警察。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当衣服从华人洗衣店送来时——过了三十年,亲爱的,你也很清楚了——我坚持要”
“是三十一年,笨头。”
“好吧,三十—年。可是第一年我们活在罪恶里。”
“你真的是个笨头。”她大笑。
“是这样没错啊: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年。”
她一手按住他的手。“之后一切都开始走下坡?”
“你明知道不是这样。好啦,让我回去讲真正警察的本能。”
“还有华人洗衣店。”
“对。唔,你也知道,我坚持把自己的干净衣服收进五斗柜和梳妆台。袜子对折迭好,折边朝前。手帕迭放,帕边朝右。衬衫交错迭放,一件衣领朝里、一件衣领朝外——这样堆起来才不会倒。收内衣、睡衣等等也各有一套类似的系统。当然,新洗好的衣服永远放在每一堆的最底下,这样每件衣服都能平均且依序被穿到。关键就在这个词:‘依序’。我就是这样。你也知道。我要一切井然有序。”
“所以你当警察?好让世界整齐清洁?”
“对。”
她缓缓扬头,大笑起来。他多么喜欢看她笑。要是他也能那样笑多好!那是全心展现的纯粹欢乐:眼睛瞇起,嘴张开,肩膀抖动,发出出人意料的浑厚低沉笑声,那声音既非阴柔也非阳刚,而是原始无性,一如所有真正的笑声。
“艾德华啊,艾德华,”她说,笑得有点口齿不清,从手提包取出一条蕾丝滚边手帕擦眼睛。“你哄骗自己的本领真是高超。我想我这么爱你也就是这个原因。”
“好吧。”他有点恼。“那你告诉我好了,我为什么当警察?”
她再度伸手按住他的手,看进他的双眼,态度突然正经起来。
“你不知道吗?”她温和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吗?因为你喜爱美丽的事物。哦,我知道法律、秩序和正义对你很重要,但你真正想要的是一个一切真实、毫无虚假的美丽世界,你这个梦想家!”
这让他想了很久。然后他们起身,手牵手散步进公圔。
中央公园里有一座四周围起的旋转木马,为许多代儿童带来快乐。有些日子风向对了,你远远就可以听见它的音乐玎玲,空气似乎也随之起舞。
雕刻彩绘得漂漂亮亮的木马们开心地绕着圈互相追逐,让孩童兴奋,让父母看得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