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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泄了出来。

    “我老实告诉您,我真的快受不了了,”韩姆利嘟嘟哝哝。“要是那个老拉金想让我一出走廊就倒地睡去,他这招可真是管用。”

    两人都刻意压低音量。

    “你整夜都没睡?”

    “没错,不过问题不是这个,他老是这样。杰克·艾默瑞十分钟后会来接我的班,可是我下午三点钟又得回来交班。昨天也一样。您还记得吗?您与贝蒂小姐正好走下楼来,他就按铃叫我,不多不少三点整!”

    尼克点点头。韩姆利用双手捂住双眼。

    “可怜的老爷也爱莫能助,”他朝床的方向点点头,又说:“都是这个讨厌鬼拉金。”他模仿拉金的声音:“‘小韩,今天下午四点钟小剧院有表演;你小心点,可别偷偷给我溜去看!’我?天晓得!好像我真的会溜上楼,跑去看世界拳王比赛一样。”

    “嘘——嘘!”

    杜怀特的床是深黑色的木床,床头紧靠着右边墙壁。尼克注意到在床边的茶几上,除了一根汤匙、一只雕花玻璃水瓶和一个胶木杯子外,小盘子里还立着两个药瓶。这房间严谨的深蓝色调似乎也影响了韩姆利,他抹去额头上因筋疲力竭而冒出的汗水。

    “我告诉您,”他说,“昨晚这儿半点动静也没有。”

    “什么事都没发生?”

    “没有,我不能说有。只是我老是想像有人从门外盯着我看。”

    “是你的幻想吧,你自己也这么说。”

    韩姆利愤慨地说:“也许是,也许不是。东西一下子不见,一下子又出现,老爷私下买了一些我从没见过的衣服(就像我告诉过你的),而他现在就这么躺在那儿,胸膛上带着刀伤,有三根肋骨凹了进去,你可以说这全是幻想。”韩姆利转过头去,正待伸手指向史坦贺,突然叫道:“天啊,他张开眼睛了!”

    这句话本身再寻常不过了,但似乎由于说话的人精神不济,因而蒙上了一丝迷信的恐惧。韩姆利的语气好像在谈论一个死人。

    他和尼克两人一语不发走到床边。尼克将一个蓝色坐垫的沙发椅推到一旁,弯下腰去。史坦贺黑里透灰的头发并不是很乱。他的肋骨上绑着绷带,使鸭绒被下的修长身躯因而显得臃肿,指甲方正的双手摊在外头。他的脸庞一派温和,一如他清醒之时,只是那股祥和被头部一侧的深色瘀痕给破坏了。不过除了耳下的瘀伤外,这些瘀痕多半不是被头发遮住,就是由于深陷于枕头之中而看不出来。

    他的眼睛正如韩姆利所说,张得大大的。那对眼睛动来动去,不带一丝好奇,似乎在打量天花板的宽度。

    “史坦贺先生,”尼克轻声唤他。

    那人眼神继续转动,忽左忽右,一只手的手指头在抽动,好似想举起手来摸摸胸膛。

    “史坦贺先生!你听得到我吗?”

    “他听不到您的,”韩姆利扯扯尼克衣袖,小声说道。“我们走吧。让他自己静一静,大夫说要让他自己静一静。”

    “史坦贺先生!”

    史坦贺直直望进他眼里。韩姆利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在怪异的日晖和角落里铜雕台灯的昏黄灯光之间,病人的脸色似乎正常得令人欣慰。唯有耳下的瘀痕,有如魔鬼大笔扫过般令人怵目惊心。

    靠近床边的直背椅上,他的晚餐服还摊在上面,自从周四晚上他脱下这套换上另一套衣服时,就一直搁在这里。领扣依然别在衬衫上,鞋袜则放在地上;韩姆利奉命不得收拾,因此依然这么放着。尼克现在可以用全新的眼光去看这些东西,不过他没去看它。

    “史坦贺先生,我是尼克·伍德,你认得我吗?”

    史坦贺伸出舌头舔舔嘴唇。脆弱的骨头,尼克心想。结实健壮的外表下,却有碎脆不堪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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