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没有。一点儿不关你伯父的事。”老太太说,“你伯父只是被人连累,代人受过。”
“那您老人家怕什么呢?”尚哲义不理解。
“这只是我的看法。人家省里来的人、中纪委来的人是不是这样看,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依您看他们会把伯父怎么样呢?”
“我想他们不能把你伯父怎么样吧?”尚哲义发现龙老太说这话时,语气虽然很肯定,好像她就是中纪委书记似的,脸上的表情却显得肚里没底心里发虚。“你伯父并没有贪污受贿,他手底下的人贪污受贿,关他什么事?跟他有何相干呢?虽说这些贪污受贿的人里面有些是经他一手提拔的,但是经某人一手提拔而后犯错误的人多了,我看也并没有几个受到追究嘛。总不成别人都不追究,就偏偏追究他一个吧?没有这样的道理嘛!”
尚哲义发现这老太太刹那间仿佛又变成了一个雄辩家和演说家。她指手画脚,慷慨陈词,同时鼻子里呼呼喘着粗气,好像她面对的,不是她的一个后生晚辈,他儿子的一个朋友,倒好像就是那些省里面和中纪委下来的督察员似的。
“这么说,伯父没事,不久还可官复原职?”
“本来可能还有一些希望的,你伯父在上面也有一些朋友,不过现在报纸一登,大概是彻底没戏了。明摆着他们是想拿你伯父当个榜样,做个靶子,杀鸡给猴看嘛。”老太太愁眉苦脸地说,“你伯父能不去米粮仓我就烧高香了。”
作为长蒲人,尚哲义不会不知道米粮仓。那是一所高级监狱,有人将之比拟为北京的秦城。这座监狱设在距离长蒲七十公里外的那座名字叫做米粮仓其实却是一毛不生一片童山濯濯的荒山秃岭之中。有资格关进像米粮仓这样一所“名狱”的犯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一般的人,就是想进还进不去呢。
尚哲义发现一谈到这个话题,老太太激昂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消沉起来,就好像一只本来鼓鼓囊囊的气球,突然让人扎了一针子似的,咝儿咝儿地往外漏气,很快就瘪了下去。“我担心有人借机整他。”老太太说,“你伯父这些年锐意改革,得罪了不少人。有些人巴不得他越倒霉越好。他越倒霉,他们就越高兴。”
老太太沉默了。她的眼睛追随着天上的一片游云,咯吱咯吱地咬着牙。尚哲义觉得她就像要将那些妄图陷害她丈夫的人嚼碎了似的。
尚哲义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用脚不停地拨拉着地上的落叶。
是寺院的梵钟将两人惊醒。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给大熊他爸做饭了。”老太太起身说。
“您给伯父做饭?”尚哲义惊讶地说,“保姆呢?为什么不叫保姆做?”他知道熊之余家里有个已经干了十多年的老保姆。
“他信不过保姆。现在凡是经他‘提拔’的人他都信不过。”
尚哲义知道龙家的保姆是熊之余他爸从老家数百名候选者中亲手“提拔”而来的。听了龙老太满含嘲讽和无奈的话,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一个人竟然惶恐到连自己的保姆都信不过,那么,他整日是生活在怎样的黑暗和绝望之中,就不难想像了。
他起身送老太太出寺。
老太太临走的时候,又挨着个地将韦驮、千手如来和护法金刚礼拜了一遍。
“你们有什么要办的事,趁你伯父的事还没有正式公布,你伯父还没有被处理,你伯父还有一些影响的时候,赶紧办了。”龙老太一边走下红螺寺漫长的青石台阶,一边叮嘱道。“嗯”。尚哲义一边答应着,一边眼疾手快的搀了她一把,以免她在溜滑的青石台阶上摔倒。
尚哲义把龙老太送走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的到了长蒲钢厂。长蒲钢厂在长蒲西北三十公里。厂长和销售科长都姓陈,一个叫陈明生,一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