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的弟弟走了,明确的信息却留下了,凌海却已经没有任何惊恐了。凌家三个人现在结成了统一战线,就没什么可怕了。外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看来很清楚,小兰没留下什么控诉的遗书。她死了,一切就都过去了。你们能告什么?他有的是经验,有的是广大联系,应付这事绰绰有余,他已经开始了各方面的行动。
父亲的后妻(他从未把她看成后母)又在面前出现了,手里提着一个精巧的黑色鳄鱼皮包。咱俩一块儿去趟小兰家吧。她说。
金象胡同一号脏脏乱乱。几十户人家闹嗡嗡地流转着,围着个看不见的轴。大院门出,大院门入。单老头一家都罩着死了人的丧气。几百号人挤在这个乱糟糟的垃圾堆中,活个什么劲?
凌汉光的老婆——小兰的婆婆,双手拎着皮包站在屋里,委委婉婉说了不少话。那话理是理,道是道,转圈圆乎。丧事要办好;花费都由凌家出;大宝在郊区上班,凌家负责帮助调到城里来,好照顾老人;经济上有困难,凌家可以补贴些——话中已经暗示:一千够不够,不够,两千也可以。我们不缺钱。单老头说。那你们存上笔钱,也是个养老的储蓄嘛。女人很会说话。老头老太太没话说,小兰的弟弟在暗处低着头,一身倔犟的线条。他不吃这一套,你们越这样,说明你们越心虚,这事越有鬼。他要为姐姐伸冤报仇。
凌海坐在那儿说开话了,他不嫌屋里脏,哪儿都能落座。从从容容,诚诚恳恳。你们对小兰死心中有疑,我也有。本来不想说,现在索性说出来。小兰在医院有一些生活作风方面的传闻,说她和一位主治大夫有不正当关系,当然,也有人说她最初是被迫的。我问过她,她不说,我生了气也骂过她,她还是不说。你们决心追查,我同意。如果是被强xx的,就要法办强xx她的人。我之所以不想声张,就怕是通奸。他停顿了一下,看到了一家人的震惊。老头老太太如被雷击:小兰子不会。当弟弟的却低下头,他也隐隐听到过这风声。凌汉光的后妻惊愕地看着凌海,佩服他的手段。怎么就诌出这么一堆来?如此,两千块钱要不要出都可以重新考虑了。她这才开始心疼起钱来。凌海又接着说:现在这事主要听你们当父母的意见。一般来说,如果对方死不承认是强xx,你没有证据,小兰又死了,就难说了。如果查来查去,查出个通奸,对小兰又有什么好处?你们看,我这儿惟一的证据,是他们主治大夫的一封短信。他递给大宝。那上面只有这样一句话:
小兰:请你原谅我一时的感情冲动,你是对我挺好的。
这能证明什么,证明小兰对他挺好的?我再说一遍:是不是去法院、公安局告,尊重你们父母的意见。若要告,我可以出面,让大宝跟我一块儿跑。他看了看蹲在黑暗处的大宝。高级法院,中级法院,初级法院,公安局,检察院,市委,区委,总医院,总后勤部,都有我熟识的人。他的朋友,他朋友的朋友,他的同学,他同学的同学,他朋友同学的父亲,他朋友同学父亲的朋友,他说了一大串名字,连同他们的职务,五花八门,满天星,记也记不住。还有报社,他认识成打的记者,又是一串名字,我可以让记者们写文章造舆论,迫使有关方面弄个水落石出。
这是一个怎样巨大的关系网,满天的大人物,像几十座庞大的宫殿在头顶黑沉沉地压着。他们仰视也仰视不清楚,他们眼花了,腿软了,只有一个个坐下。
屋里暗暗的。凌家的人走了,那女人临走留下了一沓钞票,一千元。她皮包里带了三千,现在觉得一千元足够了——甚至这还多了。一沓钞票在桌上放着,虽然屋里暗,可人人觉着它的存在。他们感到屈辱,又是一种不能拒绝的屈辱。大宝咬紧牙低头坐着。直觉告诉他:姐姐肯定是受了凌家的欺侮。然而,他知道自己没有力量去告了。那几十座巨大的宫殿只轻轻往下一压,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