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和你的本性相一致吧。可当你思考起历史哲学、社会哲学来便显得呆板,一套传统守旧的理论,既做作又可笑。
“我对那些理论是不太懂。”小莉表示承认。
“你不懂,可以干脆不写它。”杜正光在一旁很有经验地说。
不,(杜正光在这儿插话真够讨厌的。)回避并不是最高明的。这不是几段议论的问题,而是整个作品的思想观照和高度问题。现在需要的是补课。一个杰出的小说家必须首先是思想家。否则,你一辈子成不了大作家。
“非得这样吗?”
你看看,世界文学史上的女作家,绝大多数像你这样:她们都不是理性思维型,都不是思想家,都是你这种直觉型,艺术型,一上来就凭感觉和人生体验写作,挺率真。照理说她们最适合搞文学了。可是至今世界上一流的大作家基本都是男性,很少女性。这不说明问题?小男刚才的话多半是对的,但也有偏颇。理性怎么能是没用的外壳呢?小男,和你的不同观点,咱们有时间再讨论。小莉,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那我怎么办?”
惟一的办法是把自己首先造成一个思想家。但是,我又得坦率地说(停顿,放慢节奏,作权威的结论):你很少有这种可能,你没有这个力量。
“那我就没什么搞头了?”天塌了,小莉觉得头上压了一座大山。
如果说真格的,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小莉低下头,咬住下嘴唇。不到一个多小时,她受到的打击太多了:饶小男要结婚了;林虹将成为大明星;《新生代》完了;李向南一钱不值;现在又加上:搞文学也搞不成什么样;——而她是一直期望做个了不起的作家的。——这就是她的内心独白。
感觉呢?童伟凝视着自己,那目光……她现在来不及分析自己的感觉。梅冰冰注视自己的目光变得同情。
下雨了,天地凄暗,萧瑟败落的小树林,林边灰蛇似的小路。乌云裂缝中露出暗暗的铁青色。黑蒙蒙中,她在湿淋淋的泥泞中一步步行走,很冷。
上帝成个极矮极胖的矮胖子——一指高,十里宽——缩在地平线下面。
她二十岁了。唱着歌从大学女生宿舍的楼梯跑下,从图书馆前台阶上飞下。她的裙子,红的,黄的,蓝的,白的,飞舞着,吸引着男同学的目光,也有男老师的目光。她仰望天空,感到脸上放光。她跳舞,觉得身体轻盈健美。她斜卧在草坪上,觉得自己楚楚动人。她也渴望男人,拥抱接吻以至更狂热的性爱。可是,他们太殷勤了,得到太容易了,她反而不急迫了。
一个挺帅气的男生,叫洛湘生,父亲是军区副司令,约她去家里玩。看录相,跳舞。半夜了,只好在他家过夜。一人睡一间房。快两点钟时,她听见窗户响动,一看,月光照着一个黑影,正偷偷摸摸捅破纱窗,打开,翻身蹿上,要进来。她一惊,撑起头,看清是洛湘生,她好玩地一笑就又躺下。看着他笨手笨脚钻进窗,踏在桌子上,又蹑手蹑脚踩在椅子上;碰倒了笔筒,哗啦,他赶紧停住,不敢动;半晌,又一点点往这儿摸,哗啦,踏翻了床边的小板凳。她扑哧笑了:笨蛋。他一惊,又一喜,扑了过来。两人拥抱在一起,狂热的接吻。求求你,我爱你,答应我吧。他气喘吁吁地说着,伸手到她下半身。她一把推开了他:别这样,到此结束。他站在床前,借着月光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又要上来。她用肘撑起头:你再过来,我就生气了。他还是上来了。他再一次提出要求,她用力地推开他:你再过来,我就砸你了。她抓起床边的一个空酒瓶。结果,洛湘生在对面的一张床上躺下了。两个人看着窗外的月光说话。一个斜面把房间一分为二,一半明,一半暗。脚在月光下,头在黑暗中。你为什么这么看重贞操,这么守旧?我不守旧,我只是不愿意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