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看不出女人究竟要干什么。过了一会儿,女人紧握的右手从洞里抽出来,站起身挨近郑英杰的眼睛慢慢地摊开右手,呵,一片嫩嫩绿绿青青茸茸的苔藓……
北方的夏天,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石榴树上的雨点还没落利索,太阳一大早便照下来。
屋里只剩下傻孩和傻孩娘。
傻孩娘摸摸傻孩沾满鼻涕和口水的脸,眼泪禁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她在想,那个比傻孩子小2岁的孩子如果活着该多好,她相信那个孩子是健全的,可是他爹却说那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是死是活连让她看一眼都没有。那个孩子始终是她心里的一个疑虑,每当看着傻孩子,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孩子……傻孩子猛一推娘:“哦……,水……”傻孩娘赶紧擦干眼泪扶住傻孩子:“孩子,别怕,没水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傻孩似乎对水有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恐惧,比如洗脸,洗澡,下雨啦,小傻孩每一看见水就浑身发抖。傻孩娘深知这一点,总是避着傻孩子用水。她看着傻孩子的可怜样儿,眼泪只好往肚里流。但傻孩也有傻孩的可爱之处。他从不知哭泣,不爱说话,日日前脚后脚地跟着娘,见着生人就躲在娘的衣襟里半天不敢动弹。4岁那年夏天,傻孩娘带傻孩到门口乘凉,傻孩子一脚一脚轻轻地走出来,蹲在青石板旁,两只小手伸进一个洞洞里,摸呀摸的。起初傻孩娘一看身边没了傻孩着实吓了一跳,奔到院子四下里喊,一下看到所发生的一切:她就瞧见傻孩正专心地在那洞里摸呀摸的。这以后的每一天傻孩子都这样。有一天傻孩娘趁傻孩子睡午觉时也到洞里摸了摸,才发现洞里什么也没有,只是在石板的壁上有一层滑滑腻腻的东西。她抠了一块拿出来一瞧,心里立时就涌出一种酸酸溜溜的感觉。苔藓成了傻孩惟一交流的知音。年年月月,傻孩子就这样以这种特殊的方式与苔藓交流着只有他自己的小小世界方能体会的那种感情,直到孩子失踪的那天……确切地说是6月20日。雨停了,雨水也退了,傻孩子似乎也知道雨水退了,便一脚一脚地迈出去,傻孩娘在傻孩子的背后紧跟着笑着看他那小模小样。傻孩走到临街的门口就不肯往别处去了。他在那青石板前站定,找他平时能伸进小手的洞洞,那里面有他惟一热爱着的绿色,傻孩娘看了一阵就放心地回房里收拾屋子去了。
这时,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地从邻街的胡同里飞出来,不一会儿就到了傻孩家门口。
“嘿,小傻子,你在里面摸什么呢?”一个矮墩墩的小孩子把头凑过来,另一个尖尖脑袋的小孩子也好奇地将手伸过来。
傻孩怯怯地想缩回来,却又意识坚定地用小手堵住那个洞口,好像生怕他们把这惟一属于他生命里的那片绿色夺走。不知后边的哪个孩子干脆一把将傻孩扳倒在地,小孩们一哄而上,十几双小手争着抢着往洞里抓挠。小孩们一个接一个地抓挠了一个遍,每人手里却抓出一把稀乎乎绿色膜膜。
“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呢,你呀,真是个傻子!”一个孩子一边说着一边往仍然躺在地上保持被扳倒时的姿势的傻孩子的脸上、身上扔着绿乎乎的泥水。傻孩感到一些水样湿乎乎的东西,吓得抱紧头“咿……咿……咿”大叫起来,那叫声仿佛是架破旧的钢琴键盘上没有韵脚的高低音符号。
傻子娘已将屋子收拾停当,提上小篮,带上门准备到街上买点菜,听见傻孩的大叫声赶紧往外跑。小孩们一见有大人出来,一窝蜂般跑走了。傻孩娘看见傻孩子跪趴在地上满是泥水,手不停地拾捡刚才孩子们扔下的苔藓沫沫……
傻孩娘看了看已经跑远了的孩子,又气又心疼地拽起傻孩,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为傻孩擦拭着:“乖,娘先去买菜,你回院里玩吧!”傻孩娘想快快买完菜就回来,而且每次买菜时傻孩总是很听话地在石板旁玩那片青青的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