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全都到场
搭建临时住房,并派出十挂马车来回跑运输,保证后勤供应,等等等等,这一切,有韩起科的小分队和朱、李、赵等人辅佐着,自不在话下。应该说,既“运筹了帷幄”,也“煞费了苦心”;应该说,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但未曾料想的是,由此却引爆了一个大“炸药桶”。
这支三百来人的开荒队一路浩浩荡荡,到达丫儿塔,已是当日下午的四点三十六分。秋末冬初的此刻,虽不算太晚,但也不能算早了。日头已然倦倦地向西斜去。荒原上最早的一抹暮色,已堂而皇之地染黑了蓝玻璃似的东边天际线。从全场征集来专程运送这开荒队的五十挂马车,卸下人和行李,便纷纷甩起一溜鞭花,打道回各单位去了。高福海已经提前跟他们把丑话说在头里了,这儿没法准备你们这伙人的晚饭,即便有那么些炊具,也没那么些肉和白面。所以,凑合着往回走吧。当然,给退伍军人及他们家属的晚饭是准备好了的。男女分开,就在露天地里蹲着吃,十人一“桌”。一“桌”两大盆菜。一盆是老爷子最爱吃的北京南城家常菜:卤水豆腐虾米皮熬白菜,连汤带水热气腾腾起锅时,再往里扔一大勺胡椒面儿。再一盆是冈古拉农场的看家菜:回锅肉爆炒洋葱香干丝儿。每“桌”还上一瓶散白干。平时喝酒不多的高场长,那天居然端着酒杯,转圈跟那些军人们碰。高兴啊。好些年轻的老兵都喝晕乎了,摇摇晃晃往高包地上跑,然后端起酒杯,冲着着了火似的日头,扯破嗓子喊叫:“我日你妈的,到家啦!”
是的,到家啦。但先别高兴得太早。等他们扛起行李卷儿,各自拉着小媳妇的手,排着队,去找自己的“家”时,一个个却又都傻了眼了。这“家”咋是这模样儿?戈壁荒滩上一溜排列着十个当集体宿舍用的大地窖。男女分开。五个大地窖住男人。五个大地窖住女人。这怎么成呢?你想啊,这些年轻老兵绝大多数都是新婚燕尔,当初,多数人还没对象,纯粹是响应组织号召,为了来冈古拉落户,才匆匆忙忙回老家找的。当时部队只给了十五天假。一路急急忙忙赶回家,亲朋好友一起行动,好不容易相着亲,上公社登完记,差不多就到销假的日子了,又急急忙忙往部队赶,真可以说小两口连被窝还没捂热哩,又起程了。这一路上,天天守着自己的小媳妇,近看无法摸,远看不能闻,那火烧火燎的心情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他们就盼着到冈古拉,能有个属于自己的“窝”。再说白一点,这会儿,吃啥喝啥干啥,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就是想进自己的“窝”里,跟自己的小媳妇亲热一下。假如到了冈古拉,你还不能为他们创造这么一点条件,你要让他们安心在丫儿塔安心开荒,难。这还不是难不难的问题,也的确太不近人情了嘛。住宿的问题,高福海当时是交给韩起科去办理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做事一向踏实尽责的韩起科,这回怎么这么没头脑,便立即把韩起科叫来责问。韩起科还挺不服气,他觉得,就算是退伍军人,就算是新婚小夫妻,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也不可能立时三刻在大荒原上变出一百五十幢独门独户的家属院啊。这早晚呵气成霜的天气,连土块都没法打了。(这地方建房都用土块。)能赶时间挖出十个那么大的地窖,就算是不容易了。还想咋的?怎么也得熬过这一冬一春去,到明年播完种,苞谷苗显行了,间完苗,锄过头遍草,浇过头遍水,地里的活儿也轻闲一点了,再腾出劳力来替他们盖房,也不晚啊。在这段时间里,小两口实在熬不住了,想亲热了,上戈壁滩去干嘛。红柳窝、芨芨草丛、小干沟拐弯处……哪儿不能亲热?非得摆那个谱住单间呢?高福海却狠狠儿地批评了韩起科:“你懂啥嘛?再过两年,你可能比他们还起急哩。别再跟我这儿无理搅三分了,赶紧的,组织力量,把这没擦净的屎给我擦了。”
韩起科不再争辩,立即下令用场内那辆惟一一辆解放牌卡车拉上一车基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