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不踏实
想找“上头来的人”谈谈?好啊。我就是。我正要答应,但转念一想,这会不会是高福海和韩起科设计的一个“陷阱”,在对我做进一步的考察?很可能……操xx巴蛋,还是得谨慎啊!想到这里,我忙收敛起激动的神情,改出一副持重的模样,问:“他咋会去找你?”
“他说他是我妈的一个远房表弟。另外,他知道我是小分队的队副……”
“你真有这么个表舅子?”
“我不知道。”
“你问过你妈吗?”
“她说她也记不得了。”
“那你怎么还相信了他?”
“我爸说,他记得好像有这样一门亲戚。”
“天下还真有那么巧的事,千万里,在冈古拉认了这门亲戚?”
“是啊,我妈也说咋会那么巧呢?”她瞪大了眼说道,一脸的真诚。
“他干吗要找上头来的人?”
“他想离开冈古拉。他想跟外头取得联系……”
“你想帮他?”
“……”没有回答。
“你不想帮他?”
“……”还是没有回答。
“这件事,你跟你们韩分队长汇报过没有?按组织原则,你应该向他汇报,或者直接去找高场长汇报。”我说了一句此时此刻我必须说的“官话”。是的,我必须谨慎从事。
“……”依然没有回答。
“你打死骆驼底都莫吭气咧,叫我咋弄弄嘛?”一着急,我用哈拉努里土话,撅了她一句。
“帮帮他……顾校长,请您不管咋样也得想个法子帮帮他……您是上头派来的人。您跟上头说得上话……”她突然低声叫了起来,两颗硕大的泪珠一下从眼眶里迸出。然后又用力叫了一声:“帮帮我们冈古拉……冈古拉要完蛋了……”
“你胡说啥呢?什么‘冈古拉要完蛋了’?!”我板起脸狠狠地批评道。但心里却重重地咯登了一下。什么叫“帮帮我们冈古拉”?什么叫“冈古拉要完蛋了”?这样的话,怎么会出自她的嘴?我抑制住狂跳起来的心脏,认真地打量着她。
“……”她不说话了,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我,泪珠成串地往下滴嗒。
“……”我也不说话了。首先,我要排除她是被人派来跟我“演”这样一场戏的。当然,我立刻就排除了这种可能性。我说不出排除的任何理由,我只有这样一种直觉。这直觉告诉我,我应该信任马桂花的“真诚”。这样的女孩,从小在荒原上长大,她们不会“作秀”,不会“作假”。她们可能“幼稚”,可能“愚昧无知”,甚至可能天真、狂热、冲动、偏执、低能或一根筋儿,但她们绝对做不了假,也绝对“作”不了“秀”。你看她穿着的那件用四种以上颜色的旧毛线打成的毛衣……那么合身地紧裹着她那富有弹性而又苗条的身体……她怕毡筒上的雪水弄脏了我屋里的砖地,一进屋就把毡筒脱了。她的袜子上有两个洞,露出了她的脚后跟。对此,她毫无羞色。毫不扭怩。她觉得这没什么。冈古拉没人认为,穿一双破袜子是丢人现眼的事。就着袜底踩在砖地上会很凉的,我拿了一双我的旧布鞋给她。她一点都不推拒地‘趿’上了。在冈古拉,人就是这样,他们坦直,用自己的真心对付着一切艰难困苦。也许就因为她的这种质朴和真诚,几年后,她成了我第一任妻子——虽然她比我小那么多,但她还是成了我第一任妻子。婚后的生活,很抱歉……我俩都很痛苦。但痛苦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我很坏,会对她作秀,或她很坏,也会对我作秀,不是的。造成我俩痛苦的原因恰恰是我俩都太真实,都太不会跟对方作秀……或者说,是因为她太真实,太不会跟我作秀了……这又是后话了,暂且还是不去说它吧……
既然排除了她是被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