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乐见这样的情形出现的,只不过其中让他略觉不快的是,赵颢替清河说情的事情也被传了出去,“贤王”的形象,不免更加深入人心。
“陛下。”邓润甫打断了皇帝的出神,欠身说道:“狄将军之事,虽然可惜,但逝者已矣,陛下不可过于悲痛,尚须保重龙体。如今之势,是因狄将军之事,朝野都要求彻查定西侯高遵裕之案……”
“朝廷自有律敕,卿为兰台令,只须依律敕治狱便可。”
邓润甫暗暗苦笑,御史中丞的使命,可从来都不是按律治狱。劳动到御史中丞亲自过问的案件,需要考量的,从来都是皇帝的心意,朝廷各派力量的角力,以及朝野的舆论。作为法律条文的敕与律,在此时,主要不过是门面的装点而已。但是皇帝既然说得如此的冠冕堂皇,他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反驳的。
“遵旨。”
“安卿求见,又是为了何事?”
安惇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躬腰双手捧着伸过头顶,道:“臣有本奏。”
赵顼向李向安点点头,李向安连忙上前,接过安惇的奏折,递给赵顼。赵顼一面翻开细看,安惇一面欠身说道:“臣所奏之事,与白水潭学院及石越皆有关碍。自熙宁九年始,白水潭学院修撰目录之书,名曰《白水潭藏书总目》,其书之编撰,皆当世之大儒,历两年乃成,今岁正旦上供一套,藏之于秘阁。开封府官立图书馆亦有收录。臣虽不才,然好读书,自汉以来,目录之书为治学者所必读,此所谓学问之门径也。故臣亦曾翻阅此书,知此《总目》,其志不小。”
“哦?”不仅赵顼停下了对奏章的浏览,讶异地抬起了头;连邓润甫也显得十分吃惊。有宋一代,学术昌明,文教日盛,私修目录便是从宋朝兴起。因为目录学自汉朝出现以来,可以说是治学之门径,不懂目录学,几乎便无资格言“学术”二字。赵顼虽是皇帝,却向以好学著称;邓润甫学问亦佳,二人自然是知道所谓《白水潭学院图书馆藏书总目》的修成,在学术上,毫无疑问是一件盛事,因此赵顼还曾经加以赏赐。但是二人却难以想象,一部目录学著作,竟会被堂堂侍御史加上“其志不小”的评语。
“《白水潭藏书总目》收录古今书目计六千二百一十二部,倍于《崇文总目》,号称网罗天下之书。此书既已问世,则此前目录之书,皆成废纸。日后学者所宗,无非此书而已。”
“此事是平常事。”赵顼笑道,“《崇文总目》虽是仁宗时官修目录书,然迟早有一日要过时。不过短短数十年间,新增书目竟已翻倍,实是出人意料。”
“陛下圣明。此固是文教之盛事。”安惇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然而臣以为,《白水潭藏书总目》之分类,却颇有可议之处。”
“纵有可议之处,似亦不必论之于朝堂之上。”邓润甫十分的不以为然。
“若是《白水潭藏书总目》将《尚书》与《乐经》不列于经部而归于子部,而将所谓‘石学七书’及《三代之治》独列一条,立于经部之下呢?”安惇冷冷地反问道。
“什么?!”邓润甫呆住了,“啪”的一声,手中的象牙朝笏竟是脱手掉到了地上。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跪倒捡掉,向赵顼叩首道:“臣死罪!臣死罪!”
但是皇帝却也没有心思去追究他的失仪,赵顼兀自喃喃重复道:“剔《尚书》与《乐经》入子部,以石越之书入经部?”
安惇所说之事,对于宋朝人来说,委实太过震撼。自从汉武帝立五经博士以来,一千多年的时间,易、书、诗、礼、乐、春秋六经外加、《孝经》,一直牢不可破地成为华夏文化意义上的宪法。虽然不能说无人置疑,但是却当之无愧地是诸夏乃至周边国度顶礼膜拜的对象。而自目录学“经史子集”四分法出现之后,也从来没有人敢妄自在“经部”加入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