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琼林苑。赵顼与石越席地而坐,正在手谈。
宋代的皇帝,特别是北宋的皇帝,因为自小和士大夫一起长大,大部分都受过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大抵精通,后世宋徽宗那样的才子皇帝出现,并非偶然。赵顼虽然并不以文学上的才华闻名于世,但是诗词歌赋、丹青书法,却也是无一不通。尤其喜好对弈。石越很幸运地下得一手臭棋,即便他拼命和赵顼对攻,使尽全力,也是败多胜少,这种刚好差一点的水平,让赵顼非常喜欢找石越作对手。不幸的是,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给这个想要有所作为的青年君主留下的下棋的时间,并不是太多。
“陛下,臣又输了。”石越把手中的黑子投进棋盒中,再次认输。
“不对,卿没有输,这次是朕输了。”赵顼叹了口气,也把手中的白子掷进棋盒。
石越一怔,再次看棋盘上的棋势,的确是自己输了,不由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赵顼今天穿着一件雪白的丝袍,上面绣着九条黑龙,张牙舞爪,象征着人间的威权,不过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神态。
“石卿,市易法与保马法之弊,竟全然如卿所言,当初未用卿言,唉……”听到赵顼口中的叹息,石越倒真的吃了一惊,赵顼这个皇帝,是很少会露出这样的后悔之意的。
石越知道后世之人,出于种种目的,为了给王安石辩护,总是说赵顼并没有坚定地推行新法,并且将此当成王安石变法失败的重要原因。这种本末倒置的说法,实际对赵顼很不公平。因为即便是王安石罢相之后,赵顼依然坚定地推行着新法,直到他死去。若反过来想想王安石新法给这个年轻的皇帝带来的巨大的压力,他能坚持到死去,实在是相当可贵。
赵顼真正的缺点,也是最致命的缺点,是他缺少如李世民那样的雄主的才华,而并非他的意志不够坚定。
此时面对赵顼的感叹,石越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石卿,今日此处再无旁人,以朕与卿君臣之得的情分,朕希望卿可以说说新法的利弊得失。变法已有四年多,到如今朝廷中依然吵吵闹闹,难道变法真的错了吗?”赵顼的确很烦恼。
石越突然有点同情面前的这个同龄人,即使他是皇帝。他知道皇帝对自己的信任感再一次加强了,这是他和潘照临当初想好的策略。但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什么很高兴的感觉,此时,他不过按着和潘照临早就制定好的策略,一步步加深皇帝对自己的印象。
“陛下,变法本身没有错。以免役法为例,在王丞相变法之前,韩琦、司马光这两个反对免役法的人,都曾经上过折子,力陈役法之弊。司马光的《衙前札子》连臣也拜读过。可见原来的役法,实在是到了非变不可的地步。”
“那又为何韩琦和司马光要如此激烈地反对免役法?若说执行中官吏不好,导致了新法走样,以他二人的才干,如果各自掌管一个州郡的话,应当能将那些弊端克服。若多一点能臣干吏来执行,所谓执行走样的弊端,不是可以减到最小吗?”赵顼说出了自己憋在心中好久的话。
石越想了一下,把司马梦求关于南北方对免役法的看法,与免役法的利弊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赵顼专注地听着,似乎非常的震惊。的确,除了石越,不会有人和他讲这些政情。
“原来如此。石卿为何不在朝会说这些?若有这许多的弊病,其实是可以修改的。宽剩钱可以不征,而助役钱对四五等户可以减免。”赵顼总以为一道诏书可以解决许多问题。
石越苦笑了一下,道:“陛下,不是臣顾忌什么,而是这些事情,臣在京师,也没什么证据可言,不过从民间听来。若无证据,如何说服王丞相?更何况,免役钱现在是西北军费的主要来源,而宽剩钱和助役钱,更是免役钱中的重要部分。陛下想想北方有多少四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