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骑手们砍在一起。刀来刀往,铁器发出猛兽般的吼声;好多汉子倒下去了,身上裂开的口子又长又深,就像高原上的深沟大壑,马刀一下子把里边照亮了。
生命凝固在坚硬的骨头上。
赵仲华旅长跟他的士兵躺在一起。
赵旅长本来可以突围出来。赵旅长刚下火线,就看见尕司令的骑手们收起枪,擎着火炬一般的河州刀一声不吭拥上来。已经站在火线之外的赵旅长纵身一跳,又回去了。赵旅长最早是学兵队的武术教练,来自华北大平原,那里的原野跟大刀片子一样宽阔结实,燕赵自古多悲凉慷慨之士,赵旅长从背上摘大刀的一瞬间仿佛置身于那萧萧的劲风中,仿佛置身于寒声四起的易水河畔。“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日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卫兵们跟尕司令的骑手一对一全倒下了,大刀和柳叶刀深深地扎进对方的身体,刀口吃进很深,一直到刀柄;刀刃开始在血液中游动像滚滚波涛中矫健的白鱼,后来刀刃被血水吞没。
赵旅长的身边全是尸体,赵旅长再也收拢不了它们,轰一声倒在地上,跟卫兵和骑手们躺在一起。紧挨他的是两名用司令的营长,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赵旅长很高兴跟小伙子躺在一起去迎接死亡。
刘郁芬的参谋长余嘉培等政工人员,住在镇守使马延贤的将军府公馆,由国民军26师工兵营防守。尕司令重兵进攻将军府,志在生擒余嘉培。骑手们一队一队开上去,一去不回。太阳偏西,进攻毫无进展,尕司令下令火烧将军府。起火后,国民军一边抵抗一边挖墙,一百多名卫兵掩护余嘉培撤进河州城。来不及撤退的官兵全被烧死,精良的武器,也被烧毁不能再用。骑手们烧毁将军府后,继续放火,把城外的汉族寺庙万寿观、宝觉寺也烧了。国民军以牙还牙,烧毁了河州最有名的回教建筑“八坊”。
逃进城里的余嘉培向兰州求援。五月二十五日,十一师佟麟阁二十五师戴靖宇率部抵达河州。尕司令下令全军撤退。
“这回咱们喋锅盔。”河州城外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跟扣在大地上的厚锅盔一样,让尕司令的马鞭子这么一指,锅盔就熟了,焦黄焦黄的,散散地敷着一层芝麻,香喷喷的。
佟麟阁和戴靖宇从两路进军河州。戴靖宇的二十五师中了埋伏,数万人马从沟沟壑壑里杀出来,跟洪水一样,戴将军的队伍展不开,尕司令的骑手就冲进二十五师司令部。戴将军胸膛挨了一刀,幸亏没伤着心脏,拣了一条命,拚死突围,算是进了河州城。
佟麟阁十一师顺利入河州。佟麟阁是名将,不怕土匪,休整一天,就杀出河州城,分三路向尕司令进攻。
相传尕司令起兵时,七老太爷不答应,怕孙子吃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最终得便宜的是马麒马步芳父子。阿爷骑上白青马去劝孙子,“你的队伍十个人没有一杆枪,阿门对抗冯玉祥?”尕司令一听怒气冲,双眼“咔”的瞪成了武行僧,“阿爷,母鸡叫鸣驴耕地,婆娘当家娃受气,造反离不了年轻的,你们老害怕了回家去(气)。”阿爷一看劝不成,尕孙子的反心大得很,“要打你就往狠里打,阿爷给你帮上些白青马,尕孙子你年轻你先上,阿爷攒上些精神当上一回老黄忠。”
河州城的炮声引来了阿爷马海渊和一大帮老兵,他们当年随董福祥的甘军人京救驾,打过八国联军。
佟麟阁师长号令全军:让回回见识见识咱西北军大刀的厉害。官兵们收枪摘刀,旋风一般紧随他们的师长。黄尘遮天蔽日。
老兵们大叫:“娃娃们让开!”三百多胡须发白的老汉随马海渊杀下北塬。
马海渊双腿夹紧马腹直奔佟麟阁,刀口相撞,佟师长吸口冷气,马海渊说:“老汉我再年轻十岁,定把你娃娃生擒活拿在马鞍上。”卫兵从侧面猛刺老汉的左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