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不弟秀才:冷板凳会缘起
有一回,李老说:“我们这些穷科员既没有资格上酒楼去吃得酒醉饭饱,也没有本钱进赌场去呼幺喝六,也没有兴趣到烟馆去吞云吐雾,做缥缈仙人,更不屑去青楼寻花问柳,拥红抱绿,我们只能这么喝冷茶,扯乱谭,自寻其乐,我们何不索性来起一个会、结一个社呢?不是听说当今圣上蒋委员长下决心要还政于民,要恩赐给我们*结社的自由了吗?”
“对头。”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的张科员欣然赞成,他说:“我们从天涯海角,到这个冷衙门里来讨生活,碰在一起,也算是前生有缘。我们都在这里坐冷板凳,同命相怜,何不就把我们结的社叫‘冷板凳会’呢?”
“赞成。”一致的声音,数了一下,整整十人。
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冷板凳会当然要有一个龙头。大家一致推举李老当冷板凳会的会长。他既是发起人,又德高望重,众望所归。李老觉得当之无愧,也就当仁不让了。他当时就指定我这个年龄最小的“秀才”——这是他给我取的光荣称号——做跑腿打杂的干事。我也欣然从命。
于是大家在李会长的领导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会规来。大家一致赞成每月的初二和十六这两天,也就是给灶王爷上供的吉利日子,晚上上灯时刻,按各人年龄的大小顺序,依次到各家去做清客。主人家只要拖出几条冷板凳,泡一大壶茶就行了。至于哪个好客的主人,还想招待一壶冷“烧老二”,几盘盐黄豆,以助谈兴,也不反对。每次*,拈一回阄。哪个拈着了,就归哪个摆一个龙门阵。不过李老是会长,不参加拈阄,由他第一个摆,我是干事,最后一个摆。各人摆的龙门阵,可长可短,一次摆不完,下次接着摆。不摆的就勒令退会。
李老告诫大家说:“虽然听说要恩赐言论自由了,可是祸从口出的明训,不可不守。我们坐冷板凳,喝冷茶,说牛皮酢,扯野狐禅,或是耳闻目睹,或是亲身经历,或采自街谈巷议,或搜于野老乡妪,或奇闻异事,或野史秘谭,都不过是一些无稽之谈,摆出来可以让大家去胀化食,理经通气,混时光、消永夜罢了。我们本来不想言之于口,笔之于文,藏之名山,传之后世。更不敢去针砭时弊,妄断是非。至于发聋振聩,犯上作乱,更不是我们的旨意。因此,我们冷板凳会要有所谈,有所不谈。”
大家觉得李会长说的也在理。明哲保身,古今如此嘛。于是大家议论哪些不可谈。结果由会长归纳出“十不谈”来,订出一个“十不谈”公约:一不谈圣贤之训;二不谈大人之言;三不谈*大事;四不谈红楼艳史;五不谈儒佛上帝;六不谈怪力乱神;七不谈洋场轶闻;八不谈海外奇观;九不谈玄;十不谈机。大家都赞成。
会长李老,兴致很高,又说话了:“冷板凳会是一个雅会,何不效法古人写《兰亭集序》的先例,请哪位大手笔写一个《冷板凳会缘起》呢?”
“秀才!”张老才出口,大家一致举手赞成。
我很惶恐,连忙推辞:“不可,不可!小子不才,岂敢班门弄斧?另请高明吧!”
李老说:“要说写等因奉此的滥调公文,你不如我们,要说写一篇读来有板有眼的《缘起》,非你不行。你是不第的秀才、大学生、洋翰林,肚里的墨水比我们的多。现在我是会长,你是干事了,我这个会长叫你干事干这件事,你不能不干。”
我还能说什么呢?
平常不大开口的王科员,出人意料地又出一个主意说:“既是雅会,我们都算是雅人了。雅人不可没有雅号,何不各人给自己取一个雅号呢?”
“好主意。我们都自取一个雅号,权且冒充一回风雅吧!”张老第一个赞成。并且马上报出自己的雅号叫“巴陵野老”,他说因为他是巴州乡野的老人。
李老也自报叫“峨眉山人”,他说他是苏东坡的老乡,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