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两两出来。他们停下脚步,纳闷他们入场时经过的兽篷怎么了。正当他们从前门出来,一队人马从后面进去,运出看台、座椅、表演区枕木,吵吵闹闹地装上篷车。观众还不曾离开,工人就开始肢解大篷。
老骆浑浊地咳嗽,咳得骨架子都在晃。我转头看看是否需要拍拍他的背,但他举起一只手阻止我。他又是哼气,又是清嗓子,又啐口水,然后喝点药酒,用手背揩嘴,望着我,把我从头看到脚。
“你听我说,我不是要探你的底,不过我看得很明白,你还没出来混很久。你身上太干净,衣服太好,而且你什么家当都没有。流浪的人会沿途累积家当,也许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照样会收在身边。我晓得自己没有资格说话,可是像你这样的孩子不该出来流浪。我流浪过,那种日子不是人过的。”他的前臂搁在膝头,脸孔转向我,“要是你还有家,我想你应该回去。”
我怔了片刻才开口,一开口嗓音便开岔。“我没有家。”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点头,“真遗憾。”
人潮散开,从大篷到了停车场,又继续前进,回到镇上市街。大篷后面冒出一个气球,升到天空,接着传来孩子的长长哭号。我听到笑声、引擎声、兴奋得提高嗓门的人声。
“她居然能弯成那样,你能相信吗?”
“小丑裤子掉下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要笑死了呢。”
“吉米呢?汉克,吉米跟你在一起吗?”
老骆突然东倒西歪地爬起来。“嗬!他在那里,那个老杂种在那里。”
“谁呀?”
“就是艾蓝大叔呀!我们得帮你敲定差事。”
他蹦着前进的速度出乎我意料的快。我站起来跟上去。
艾蓝大叔很好认,猩红外套,白马裤,高帽子,上过蜡的翘胡子,从头到脚都是标准的戏班主人打扮。他大步穿过场子,仿佛在带领乐队游行似的,肚子挺在前面,洪亮地下达指令。他停下脚,让狮子笼舍从他前面推过去,然后继续走,经过一群正在和卷起的帆布奋战的人,停也不停就一掌掴其中一人的耳光,那人叫一声回头来看,但艾蓝大叔已经走了,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这倒提醒我了,不管怎样,千万别在艾蓝大叔面前提起林铃马戏团。”老骆回头对我说。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不行。”
老骆急急追上艾蓝大叔,跑到他面前。“呃,您在这呀。”他说,声音又假又像小猫咪咪叫。“不知道能不能跟您谈谈呢,先生?”
“我现在没空,小子,没空。”艾蓝声若洪钟,像是电影院画面粗糙的新闻短片中的纳粹军人踏着正步走了。老骆一瘸一瘸追得无力,头歪到一边,最后落到队伍后面,追着人跑,像被抛弃的小狗。
“先生,只要一下子就好。我只是在想,不晓得哪一个部门欠人手。”
“你想换差事?”
老骆的声音像警笛般拉高,“没有哇,先生,不是我啦。我喜欢我的差事。一点也没错,先生,喜欢得不得了,就是这样。”他咯咯笑得像疯子。
他们之间的距离拉长了。老骆踉踉跄跄,最后停下来。“先生?”他对着越走越远的艾蓝大叔喊,“先生?”
艾蓝大叔已经不见了,隐没在人群、马匹、篷车之中。
“妈的。他妈的!”老骆说,抓下帽子一把扔到地上。
“没关系啦,老骆,谢谢你为我尽心。”
“谁说没关系。”他嚷着。
“老骆,我――”
“别说了,我不要听。你是好孩子,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只是因为那个肥猪头没空,就摸摸鼻子走人。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所以呢,你对老人家要放尊重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