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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响应它的是火车的汽笛声。我穿上鞋袜起身,凝望平野的边缘。

    火车愈来愈近,震天价响地冲过来,戚锵戚锵戚锵戚锵,戚锵戚锵戚锵戚锵,戚锵戚锵戚锵戚锵……

    我两手在大腿揩了揩,走到离轨道几公尺的地方才停下脚步。臭油味钻进我鼻孔,汽笛再度嘶鸣――

    嘟――

    硕大的火车头赫然从弯处冒出来,飞驰过去。火车头那么大,那么近,掀起一堵风墙撞上我。火车费力地吐出翻腾滚动的烟,一条粗黑绳索盘绕在后头的车厢上。那场面、那声音、那臭味实在令人难以招架。我当场呆住,六节平板货车车厢咻地掠过眼前,上面载的东西似乎是篷车,可是浮云遮蔽了月亮,没办法看清楚。

    我倏地回过神。有火车就有人。火车驶向何方都无所谓,反正不管去哪里,都能带我离开郊狼,奔向文明、食物和工作机会,说不定还能弄到回伊莎卡的车票呢。可是话说回来,我一文不名,也没道理认为学校会收留我。就算学校愿意收我又如何?我无家可归,也没有兽医诊所可以上班了。

    眼前驶过更多平板货车,载满了电线杆模样的东西。我拼命睁大眼睛,要看跟在后面的是什么车厢。月亮从云朵间短暂露脸,银光照到的可能是货车。

    我撒腿追着火车跑。碎石坡跑起来很像沙地,我为了平衡,把身体向前倾,却倾得过头,栽了跟斗。我蹒跚着爬起来,歪来斜去,拼命不让身子落到大车轮和轨道之间。

    恢复平衡后我加快步伐,盯着车厢找能抓住的地方。三节车厢晃眼过去,全都锁得牢牢的。之后是几节牲口车厢,门是开着的,但挤满了马屁股。说来也怪,我居然会留意到这种事情,我可是在荒郊野外追着疾驶的火车跑耶。

    我速度减缓成慢跑,最后停下脚。我上气不接下气,一切几乎毫无指望了,转头一看,三节车厢后就有一扇开着的门。

    我再度向前奔窜,一边看着车厢一边数。

    一、二、三――

    我伸手抓住铁杆,把身子往上甩。我的左脚和手肘先撞上车体,然后下巴直直砸上铁框,但手、脚、下巴都紧紧巴着火车不放。车声震耳欲聋,颌骨规律地撞击铁框。鼻子里的气味不是血就是铁锈,我忖度一口牙是否毁了,瞬间又意识到那十之八九即将无关紧要。这会儿我正惊险万状地悬在门下面,右腿仍然朝着底盘溜。我右手攫住铁杆,左手去攀车底板,慌乱间木板在我手指下掀落。我快完蛋了,脚下几乎无处使力,左腿一抽一抽颠向车门,右腿在底盘下面拖得老远,我敢说一定会被扯下来。我甚至做好了失去右腿的准备,牢牢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两秒后,我发现腿仍然连在身上,便睁开眼睛,思索怎么办。我只有两个选项,跳车势必会被卷进车底,于是我数到三,奋力一搏向上爬,好不容易左膝够着了车板,再凭着脚掌、膝盖、下巴、手肘、指甲一寸寸挪向车门,瘫在门内喘息,浑身气力都耗尽了。

    我意识到昏微的灯光落在脸上,霍地用手肘撑起身子。

    四个汉子坐在粗麻饲料袋上,就着一盏煤油灯玩牌。其中一个是干瘪老头,蓄着短髭,面颊凹陷,举着陶罐灌酒到嘴里。他惊得一时忘记放下罐子,这会儿才放下来,用衣袖擦嘴。

    “啧啧啧,这位是谁呀?”他慢慢说。

    其中两人坐着纹风不动,目光越过扑克牌上缘注视我,第四个人起身上前。

    他是个魁梧的大老粗,留了一嘴浓密的黑胡子,衣服肮脏不堪,帽檐活似被人咬掉一口。我东倒西歪爬起来,踉跄后退,不料没有退路。我扭过头,原来是一大堆一捆一捆的帆布。

    我回过头,那人近在眼前,满嘴酒臭。“我们的火车没有流浪汉的位子,老兄,你马上给我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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