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过门厅,拿了外衣,又从木钉上取下汽车钥匙。
“你要上哪儿去?”
但是他不回答。我跑上几步,站到门口挡住他的去路,这时候他停住脚步吻我,那样子就好像他要离开一个小时。我使劲抓住他一只手,可是他的力气比我大,很容易便挣脱了。
他打开门,大风像一头疯狂的野兽嗥叫着冲进门厅。我听不见迈克西姆说了些什么,如果他确实说过什么的话。我纳闷他是不是打算到弗兰克那儿去,或者到伦敦去——我无法思考。大风刮得我脑子里没有一点儿连贯得起来的想法,我要把门使劲关上退回室内,使大风吹不到我的身上。
“迈克西姆——迈克西姆,你回来!等一等——不管你要去哪儿,不要现在去。请等一等!”
可是他顶着狂风沿车道快步向前走去,外面一片漆黑,我看不见他。我想跟上他,但是大风撕扯着我的头发和衣服,砂砾路面划破了我的脚。车头灯亮了,于是我不顾狂风怒号果真奔跑起来。我几乎已经能挡住汽车的去路了,然而他毫不费力地避向一边;我看见他的脸铁板着,脸色煞白,两眼注视着正前方,没有看着——存心不看着我。随后,他走了,上了斜坡,看不见了,消失在狂风暴雨中,消失在黑夜里。
我回到屋里——因为我毫无办法,只能回来——便立刻走到电话机旁,我知道虽然现在是午夜,但是吵醒他们没关系,那将正是他们所希望的。我没有丝毫犹豫。我知道迈克西姆刚才根本不会想到驱车去苏格兰,但不知怎的我相信他会与弗兰克联系,不管用什么方法,他会赶到苏格兰的。
没有声音。电话线被狂风刮倒了。电话不通了。
于是,我一筹莫展,只得孤零零地坐在屋里,提心吊胆地听着狂风呼啸,听着大树被连根拔起或树干断裂时倒在地上发出猛烈的响声。这声音真可怕,我不敢想象在这样的狂风暴雨里开车是多么危险,我不能让自己想这件事情。我拼命地祈祷,在祈祷中我向上天许愿,我还威胁上天非满足我的要求不可。
后来我上楼去,躺在床上,听着狂风怒号,恳求老天爷保佑迈克西姆平安无事,仿佛是在用我新找到的全部信心和力量热切争取迈克西姆的平安无事。
最后我一定睡着了,睡得比先前更不安稳;恶梦、恐惧和外面的风雨声骚扰着我,使我不得安宁。
我醒来的时候所看见的是一个平静得不自然的早晨。射入屋里的光线苍白得离奇。我走到窗边向外望去,看见一个被洗得明净的世界和一派荒废的景象。花园在它的一边。山坡上满是树枝和被截断的树干——都是被狂风所抛来。在长着草的凹地的上方,有锯齿状的缺口,还可以看见日光和原先看不见的天空。
我来到楼下。迈克西姆还没有回来。从窗口里去,我可以看见那辆汽车还没有回到车库。我再次试拨电话,线路仍然不通,于是,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我便快快地穿上衣服,胆战心惊地走到屋外,去察看狂风暴雨所造成的破坏。这时候,我为迈克西姆的担心以及关于前一天晚上的全部记忆,都稍稍往边上站了一点儿,与我一起察看和等待,而我之所以能让它们待在一边不予理睬,只是因为狂风肆虐的后果是多么可怕。我跨过这儿那儿的一些被连根拔起的、被折断倒地的树,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前走,不碰到它们,只对它们看着,看着。我没有哭。眼泪是不相干的可怜的东西,要作为对眼前这景象的反应,流泪不够资格。
我向菜园走去。我以为那儿的几堵墙会给它以庇护,但是,最远端的那一堵整个儿倒塌成了一堆瓦砾,狂风因而得以似一头疯狂的野兽咆哮着长驱直入,大肆破坏。菜园的门脱出了铰链,我推了几次最后才侧身通过。我总算进了门,还差点儿被绊倒,然而这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没有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