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那个拎手提箱的男人;他就站在电话亭旁,所以我一走出电话亭就无路可逃了,无法再避开他。
我最先认出的是他的眼睛,我第一次看见它是那天下午在曼陀丽庄园的起居室里,但现在我面前却是一双疯癫、狂乱的眼睛,泛黄的眼白布满了血丝,眼神迷离恍惚,令人不寒而栗。我禁不住朝它望去——是他迫使我那么做的,他站得离我很近,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嘿,”他开口了。“嘿嘿——德温特夫人,”语调里带着几分讥讽,但还有别的,那是一种得意的口吻。“在这儿撞见你太令人感到奇怪了。”
“是吗?”我紧张得连声音都变了。“是的,是很奇怪。”
我打算从他身边走过去,回到人来人往的门厅里。但他没让我这么做。他身穿一件长雨衣,拎着手提箱,笨重的躯体仍挡在我的面前。我觉得他在把我往后逼,使我陷入绝境。我害怕极了。
“挺奇怪的——刚才你经过那儿时,我看了你一眼,嗯?你也认出了我;我当时一愣:上帝啊,那不是小女人吗——从未想过会有这份运气。”
“运气?”
“哦没错。”他瞪视着我,嘴巴半张着,我能看见他那副变得愈加不可收拾的牙齿。他的脸向里凹陷,颊颚处堆满了皱纹,长胡子地方的皮肉很松弛,泛着青光。他以前很帅,招摇得很——尽管从未吸引过我;但如今他变了,变得令人厌恶,人也老了不少,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和一个疯子差不多。我很不情愿地又看了看他的眼睛,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在电话亭里他没有跟谁在说话,他只是对着空听筒在叫喊,在满足他的某件偏执狂的幻想癖。
“对不起,”我看见他还没有挪动身子,有点急了。“我有事要找旅馆接待处的服务员。”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稍稍倒了一下身子,但等我一走过去,他马上跟在了我的身后。当我来到服务台时,他也紧跟着来到了我的身边。
“事情都办妥了,夫人?”
“是的,谢谢,都办妥了。”
“现在该喝茶了吧,服务员会领你去大厅的。”
“喝茶!”费弗尔说,“我说这主意不错——我可以来一盘像样的烤面包,再来几块三明治——是的,我陪你喝茶,我们有许多事要谈。”
“实际上,”我伸手取过手提包说,“我想时间来不及了,我想叫一辆出租车去火车站——迈克西姆在等我。”
“不。”他拎起那只破烂的箱子说。“我想这么做。你一定也很想喝茶的,难道你不想听听一个多年没见的朋友的近况?”
“如果你想知道实情的话,我没有这份兴趣!”
“哈。”他在通往大厅的过道里停住了脚步。“实情。是啊,我们都还记得一两件实情的,是不是?”
我感到脸上一阵发热。
“我想你会去的,”他说,“是吗?”他径直走了过去,来到大厅一角的几张椅子旁。那里坐着几对神情木讷的老夫老妻,还有几个进来避暑的女士;他们前面的桌子上放着银制的茶壶和茶杯,以及装有司康①的白瓷盘。和他在一起我觉得是莫大的羞耻。人们抬头在看我们,然后又匆匆地移开了目光。我真想转身飞快地逃出旅馆,跑到大街上。但他拽着我的肘部,侍者也走了过来为我放好了椅子,我没有其它的选择了。
①司康(scone),一种源出英国、用大麦或燕麦面粉加苏打、糖、盐等烤制而成的西式茶点。
“茶,”我说。“中国茶——”
“配三明治和蛋糕,夫人?”
“我——我不想——”
“哦,对,多来点,”费弗尔说,然后恶声恶气、令人窘迫地大笑起来,我觉得人们的眼光又如这边扫过来。“要整套的——松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