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像奔涌的大海冲击着我的胸口和我的头脑。她形影不离地跟着我;她苍白、傲慢、讥讽的脸,她微露蔑视的表情,正望着我,注视着我;长发从肩上甩落下来,手悠闲地搁在楼梯的栏杆上。吕蓓卡。我一直想见到她,这些年来她既令我害怕又吸引着我。但她死了,我以为已经摆脱了她。绝对不能让迈克西姆看见。
在房间里,我的手颤抖着想把印有照片的那一页撕下来。纸张非常挺括、光滑,装订得很牢,我撕不下来。最后,纸被撕破了,从她手臂和那件靡丽高雅的礼服的一侧一直到照片的底部,留下了一条锯齿状的裂口。但照片的另一半还是牢牢地留在画报上,她的脸没有损坏,仍注视着我,微露笑容、傲睨万物地望着我。就在这时,迈克西姆推开了房门。
于是,一切都糟透了,世界就像这张光滑漂亮的照片一样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我的恐惧,另一半是迈克西姆的愤然离去——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似乎是我有意安排的。
我没来得及把这页纸藏起来,他一把从我手里抽了过去。我看见他朝她瞟了一眼顿时脸色发白,双唇紧闭。
迈克西姆·德温特夫人,于曼陀丽。
如果我事先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不把事情瞒着他,他会不会温柔地待我,替我担忧?会不会对此泰然处之,柔情地拥抱我,叫我别放在心上,别为它烦恼,因为这么没什么了不起,一切都过去了,她再也伤害不了我们了?
他不会的。于是我知道她仍然在摆布他,驾驭他,就像对我一样。我这些年来一直错了,始终生活在一个虚幻、愚昧的天堂里。
那天晚上一扇门关闭了,把我们与我苦心筹划的未来隔开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幸福都成了泡影。
我感到不舒服,痛苦使我的胃一阵阵地痉挛,我又开始咬起指甲,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紧张不安的日子里。我看见他注意到了我的举止,烦躁地转过身去。
他把照片揉成一团,使劲地在手里搓呀、拧呀,但一直把它握在手里。那本画报却被他扔进房间另一头的废纸篓里。
“你最好把箱子拿出来,开始收拾行李。现在还不晚,我去看看能不能叫醒他们来结帐。”
我转身望着他。
“我们上哪儿去?要干什么?”
“离开这儿。”
“可是,什么时候?”
“一早,越早越好——可能的活早饭前就动身。你饿的话我们可以中途停下来弄点吃的。”
我不敢多问。我想他可能打算缩短旅程,回贾尔斯的家。但到了那里以后又怎么样呢?我不愿去想。
他撇下我走了出去,揉成一团的照片仍握在手里。我猜想他会把它仍进楼下的炉火里,亲眼看着它化为灰烬。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古怪。迷信的冲动,想下楼去阻止他,我害怕它产生的后果,害怕她会对我们报复。
别犯傻,别像个孩子,我对自己说,一边从衣柜里拖出箱子。她死了,那只是一张陈旧的照片而已,她现在不能伤害我们了。
然而,她已经伤害了我们,我边叠着连衣裙、内衣、袜子,理出一些早上要用的东西,边在痛苦不堪地想。她碾碎了我的希望,击破了我那脆弱、泡影般的未来。我们不会去科贝特林苑了,也永远不会再回英格兰的这个地方,因为它也被附上了鬼魂,迈克西姆再也不愿见到这些地方。
那归宿又在哪儿呢?我用力按下一叠手帕,把衣物压压平。回贾尔斯的家?以后呢?肯定会有个地方、有个角落供我们藏身。我拼命地回想从苏格兰到这里的一路旅程,想回忆起一些我俩都会喜爱的、不引人注目的小地方。但我一个地方也想不出。我看见了我渴望拥有的房子,它使其它任何地方都黯然无色,而且我心目中将永远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