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悄悄地从小门进入教堂墓地,把门闩上,然后转身越过草地走到小道上。比阿特丽斯,我在心里呼唤,亲爱的比阿特丽斯,同时模模糊糊地想象她在这儿会是怎样一种情形;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太严肃,也太安静,在我看来,开阔的乡间比较适合于体格健壮的她,在那儿她可以一刻不停地健步活动。
有那么许多人、那么许多朋友参加了她的葬礼,看起来人人都送了花。这些花有的叠放在坟头,有的沿着小道排列,有的散在这个新坟四周的草地上,其中有精心编制的十字架,有扎得很牢固的花圈,也有简单朴素的花束。有一些花圈扎得过分硬梆梆,花朵显得像是蜡制的,或者像是用卡片和光泽纸折出来的,而不像是从花园里摘来的真花,另外的一些花圈则比较简单,比较朴实无华。我弯下身来看那些附在花圈或花束上的卡片,有一些人名我熟悉,有一些对于我是完全陌生的。深情地纪念……以爱心怀念……深情慰问……满怀敬意……带着深深的爱……我们的卡片上写着,“最亲爱的比阿特丽斯……”贾尔斯的写着“给我亲爱的妻子”。罗杰的写着“最深挚的爱”。有一些花圈和花束上的卡片被扯去了、另一些卡片插得很深,无法看见;我不想费力地去看每一张卡片上的内容,那么做有点儿像是侵犯别人的权利,是窥探私人信件;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字都是——然而又都不是——写给比阿特丽斯一个人看的。
接着,当我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的时候,我看见了它。一个纯白的百合花圈,衬托在一个深绿色叶子的背景上。在所有这些花圈和花束中,它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它昂贵,然而并不豪华;它高雅,文静,不合群,它毋庸置疑是精美雅致的。现在我看见了它,跟其它那些花圈和花束分得很开,仿佛完全是后来才被人非常小心地放在那儿的。我闭上眼睛时心里仍想着它在那儿,我无法不对它凝视。
我弯下身子。我用手去触摸给人凉快感的、光滑、娇嫩、美丽无比的花瓣,又去摸主脉隐约可见的密密的叶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它使我陶醉,然而也使我微微感到惊恐;它是诱人的,危险的。
百合花中有一张卡片,是有线条水印的厚白纸,四周有黑色边线,印刷在上面的“最深切的慰问”几个字也是黑色的,字体纤细。不过,此时此刻,我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百合花上;使我感到一阵寒噤,使整个世界和我本人都凝固起来,使乌鸦的歌声化为乌有,使蓝天裂成碎片,使太阳黯然无光的,也不是印在卡片上的那些字;此刻我惊恐万状地注视着的,只是一个手写的字母,黑色,很浓,字体狭长,并向一边倾斜:
R①——
①“吕蓓卡”原文(Rebecca)的第一个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