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它和谎言总是形影相随,寸步不离。曼陀丽——我日日夜夜思念着它,它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只是我看不见它;曼陀丽一直在等着我,而我在梦中都想着它。并不很远。就在本郡的那一边,从这个可爱的地势低平、气氛和乐的内地村庄出发,越过沼泽地那高高的光秃秃的脊部,然后在小山之间下去,顺着河边那条“V”字形凹地一直向前,到大海边——那个地方代表着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活,它过去了许多年,然而又像是在昨天。那地方现在是杳无人烟?一片荒凉?彻底被夷为平地了?建造了新的房屋?荒无人烟?还是恢复了生机?谁知道呢?我想探个究竟。却又不敢。
曼陀丽。
几乎没有丝毫停顿,所有这些在包容一切的一秒钟里统统扑向我的记忆,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说,“我刚才并不是在想……想曼陀丽。”要说出这个名字来还是那么困难。我觉得迈克西姆听见这三个字立刻紧张起来。
“可是,哦,迈克西姆,待在英国多好啊。你也感觉到了,不是吗?这儿的气氛——光线——树木——所有的一切。我们不能多待一些时间吗?也许可以到一些地方去游览——一些偏僻的地方,我是说——不是那些——那些从前到过的地方。新的地方。没有人会认识我们,没有熟人会看见我们——然后我们再回去,带着美好的记忆回去——这将帮助我们渡过艰难时期——永远地渡过难关。再说,我想我们不该现在就离开贾尔斯,那样未免太残酷。”前一天晚上的情况我已经扼要地告诉过他。
“只在这儿多待几天——帮助他把一些事情理出头绪,然后——对了,弗兰克邀我们去苏格兰。我们不是可以到那儿去吗?我很想去看一看苏格兰——我从来没去过——还想见见他的家人——能看见弗兰克这么幸福这么安定真是太好了,不是吗?”
我磅叨个不停,他跟往常一样静静地听着,一点儿也不打断我,这时候我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是轻松自在的,我仍然没有把内心的秘密明白地向他吐露。上楼回到我们的房间去的时候我忽然想到,听凭内疚对我谴责只是一件小得可怜的事情——请上天作证,这真是微不足道的区区小事。
我们很容易便取得了一致意见,决定留在这里与贾尔斯和罗杰待在一起直至这个星期结束,然后立刻去苏格兰,在弗兰克家里住一段时间。迈克西姆看上去很高兴;我知道,刚才我向他作出的保证——不去那些熟悉的地方,那些跟他的亲属相关的地方,尤其是那些我们有可能会被人记起被人认出来的地方——这个保证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且我想,消除了他最大的疑惧。任何东西,任何地方,任何人,只要跟他的过去,跟他从前的生活,跟曼陀丽,尤其是跟吕蓓卡和吕蓓长的死有一丁点地关系,他都不想看到,不想去,不想遇见。
这幢房子,比阿特丽斯的这幢房子,他现在住在里面是没有问题了,我想,他甚至还喜欢在房子附近的小道上和田地里悠闲地散步。这是我心里的话。
我自己呢,我自己高兴极了,满怀自豪感,因为我们可以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然后去苏格兰,然后,也许——我简直不敢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得出当然的结论——然后,当迈克西姆心情更加舒畅,不再提心吊胆,当他觉得待在这儿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觉得威胁已不复存在——到那个时候,我们不是可以待得更久,不是可以到其它一些地方去,不是可以在金秋时节的最后几天悠闲地探访这个国家里那些我们从未去过的安静角落?那样的话,生活对于他岂不是完完全全跟我们在外国的时候一样地安全,一样地平静和闲适?只要我们远远地离开那些熟悉的地方——远远地离开曼陀丽。
我唱着歌上楼去换衣服。忽然我意识到我唱的是《在里奇蒙山上》;这支歌我已经有好多年——自从在学校里学会以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