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齐燕皆黯淡 名将两茫茫
“骑劫将军,你想他们来么?”乐毅依旧淡淡地笑着,“但有兵符印信,便是大将职权,将军以为如何?”“谢过昌国君。”骑劫深深一躬,“末将行伍老卒,原本不敢为帅。”
“将军何须多说。”乐毅摆了摆手,“我只一句叮嘱:猛攻即墨可也,毋得滥杀庶民,否则后患无穷。”“嗨!”骑劫不禁习惯性地肃然领命。
“诸位,军中无闲人,乐毅去了。”布衣老人环拱一礼,便悠然从旁边甬道出了幕府。“恭送昌国君!”二十多员大将愣怔片刻,竟是一声齐喊。秘使本来当众发布了命令的,乐毅交出兵权之后,必须由两千骑士“护送”回燕。此时此刻,眼看着统率他们十三年带领他们打了无数胜仗的上将军一身布衣两鬓白发踽踽独行而去,这些一腔热血的辽东壮士们当真是酸楚难耐,谁还记得逃跑秘使的命令?
幕府外轺车辚辚,待骑劫赶出幕府,布衣老人的轺车已经悠然上路了。从即墨出发去赵国,几乎便要贯穿齐国东西全境千余里。偏是乐毅竟不带一兵一卒,只轺车上一驭手,轺车后一个同样两鬓如霜的乘马老仆人,便一车三马上路了。“昌国君,”老仆走马车侧轻声道,“还是走海路入楚再北上,来得保险些。”“舍近求远,却是为何?”乐毅笑了。
“元戎解兵,单车横贯敌国千余里,老朽实在不安。齐人粗猛……”老仆硬生生打住,将“连自家国王都杀了”一句吞了回去。乐毅却是一阵大笑:“生死有命,人岂能料之也?若齐人聚众杀我,化齐方略根本就是大谬,乐毅自当以身殉之!何须怨天尤人?若齐人不杀我,化齐便是天下大道!大将立政,却不敢以身试之,岂不贻笑天下也?”“昌国君有此襟怀,老朽汗颜了。”老仆在马上肃然一拱,“能与主君共死生,老朽之大幸也。”乐毅淡淡一笑,对驭手吩咐道:“从容常行之速,一日五六十里,无须急赶了。”驭手“嗨!”地答应一声,轺车便在宽阔的官道上辚辚走马西去。
日暮时分,已将到胶水东岸,乐毅便吩咐在官道旁边的一片树林中扎起了帐篷。此地已经离开即墨六十余里,熟悉的即墨城楼已经隐没在暮春初夏的霞光之中了。正在帐篷前的篝火燃起老仆埋锅造饭驭手刷马喂马之时,突闻东边旷野里马蹄声急骤而来!乐毅久经战阵,凝神一听,便知是不到十骑的一支精悍马队。驭手一声大喊:“昌国君上马先走!末将断后!”乐毅微微一笑,却安然坐在了篝火旁的一块大石上:“慌个甚来?没听见我方才的话么?”驭手一阵脸红,兀自嘟哝道:“便是死,也左右不能让齐人欺凌了。”便将长剑往篝火旁一插,挽起一副强弩便躲在了轺车后面。
便在此时,马队飓风般卷到,为首骑士骤然勒马,盯着大石上被篝火映照得通红的布衣老人,竟良久没有说话。乐毅也打量着丈许之遥的马上骑士,一身破旧不堪的红衣软甲,一领褪色发白且摞着补丁的“红”斗篷,束发丝带显然已经颠簸抖去,灰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衬得一张黝黑的脸膛分外粗糙。
“敢问,来者可是田单将军?”乐毅淡淡地笑了。
“足下,可是乐毅上将军?”骑士也是淡淡一笑。
“老夫正是乐毅。”布衣老人站了起来,一声沉重地叹息,“将军殚精竭虑,孤城六载而岿然屹立,乐毅佩服也。为敌六载,将军若欲取乐毅之头,原是正理,然却与齐人无干了。”
“昌国君差矣,”骑士一拱手,“田单闻讯赶来,是为一代名将送别。”说罢一跃下马,向后一摆手,“拿酒来!”乐毅爽朗大笑:“好个田单,果然英雄襟怀。老夫却是错料了。乐老爹,摆大碗!”老仆却是利落,眨眼便在大青石上摆好了六只大陶碗。田单接过身后骑士手中的酒囊,一拉绳结便依次将六只大碗斟满,双手捧起一碗递给乐毅,自己又端起一碗,慨然便道:“昌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