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我车既攻 我马既同
大军抵达易水,正是二月初旬。
虽说还是春寒料峭,但对冰天雪地长大的辽东子弟来说,已经是暖和得不得了的天气了。军营中到处嚷嚷着“好野(热)!好野(热)!”“到了齐国,不得野(热)个蒸鸭子!”乐毅便下令全军休整,半月之后进军南皮与联军会师。这正是乐毅用兵之明澈处:旬日之内兼程进入易水休整,让将士们逐步习惯中原的“野(热)春”,保得大军入齐有充盈战力。
倏忽之间,春暖冰消。便在耕牛遍野的时节,四国大军相继开到了南皮周围百里之地。
赵军最先开到,步骑两军六万,领兵大将赵庄。大军驻定,赵庄便带着赵王特使,飞车来见乐毅。特使宣读赵王诏书:赐乐毅兼领赵国丞相,合力诛灭暴齐。
战国以来,赵国与燕国是两个摩擦不断的老对手。其中根本,便是老燕国对这个取代老晋国而爆发立国的南邻横竖看不顺眼,但有机会,便在后边抽冷子来一下。加上西面的中山国也经常抽冷子偷袭,赵国便分外头疼。赵国军力强大,历来对燕国中山国不屑一顾,然则要吞灭燕国以绝后患,却也实在力有不逮。更有一点,赵国从来都是志在中原,实在不想与这两个老穷邻纠缠。自苏秦合纵,燕国君臣总算渐渐明白了,赵国是抵抗中原风暴的南长城,与赵国为敌并非上策。与齐国结仇之后,燕国更是不想与赵国长期龌龊了。赵国也深知,燕国对齐国是山海血仇,支持燕国对抗强齐,既能削弱争霸对手,又能消弭燕国这只老黄雀后患。如此一石二鸟,赵国自然是第一个响应燕国合纵攻齐。非但出兵,赵王还要效法苏秦合纵之成例,赐乐毅赵国相印,足见此心之诚也。说起来,乐毅在燕国还不是丞相,却要兼领赵国丞相,这在战国实在也是第一遭。
便在乐毅拜领相印之时,赵国特使凑近低声道:“赵王叮嘱:将军但有不测,赵国便是一窟。”乐毅一怔,旋即接手相印哈哈大笑:“多谢赵王信得乐毅也。”帐中将士自然都以为这是乐毅拜谢相印,谁也不会想到,这片刻之间竟埋下了燕赵无穷纠缠的种子。
第二路开到的便是魏国,大军八万,领兵大将新垣衍。
要从根子上说,魏国对齐国的仇恨比燕国有过之而无不及。魏国霸主地位的衰落,直接起因于对齐国的两次大败——桂陵之战与马陵之战。自魏文侯到魏武侯直至魏惠王前期,魏国积两代半之长期努力积累的强大战力,在这两次大败中轰然崩溃。其后又在合纵抗秦中被秦国袭击了敖仓,巨大的粮食财货储备,被大火洪水一扫而空。再次追随齐国抗秦复仇,却又被齐国狠狠地闪了个嘴啃泥。齐国非但背着盟国联军私自吞灭了宋国,而且在秦国大军潮水般杀来时,丢下联军秘密逃出了战场。凡此等等,魏国朝野无不对齐国咬牙切齿。正欲对齐国复仇,偏偏老对头秦国又大举攻占河内,使魏国又一次遭受重创。在一东一西两个老冤家的夹击下,魏国竟由八面威风的中原霸主,变成了败仗最多、失地最多、衰落最快、目下又最憋气的夕阳大国。单独出战,既不敢对秦,也不敢对齐。窝囊得几年,襄王魏嗣竟是活活给憋闷死了。太子魏遬即位,这便是魏昭王。遬者,蹙蹙之局促不安也。这个魏昭王便如同他的名字,即位后整日愁眉苦脸,闷头思虑如何复仇如何再度恢复霸业。此次燕国合纵攻齐,魏昭王大是振作,与丞相魏齐一商议,立即拍案决断,派出八万主力大军参战,统帅便是对齐国恨得咬牙切齿的新垣衍。
乐毅听新垣衍一报军力,心中便是一沉。魏王当初只答应出兵五万,而今却是八万,完全打破了魏国合纵出兵不逾六万的定规,分明便是想在此战大得利市,以振朝野萎靡之气。思忖之间乐毅慨然拍案,“魏王如此果决,联军定然让魏国遂心了。”新垣衍颇显神秘地凑近了帅案:“上将军本是魏人,若对魏国特加照拂,魏王定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