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四)
,就像格雷万博物馆中被狮子咬杀的基督徒一样久远。当我重又置身于外面时,我被太阳光照得一时头昏眼花,整个欧洲仿佛已远离而去,移到空间的尽端。我看着露着光臂的女人和身穿花衬衫的男人,他们有的在啃热狗,有的在舔冰激凌。没有一个人讲我的语言,连我自己讲什么话也忘了。我丧失了一切记忆,连同自己的形象。在刘易斯的住家,没有一面大镜子能够从脚照到我的眼睛,我只有用一面袖珍小镜,胡乱涂抹一番。我几乎记不清我自己到底是谁,不知道巴黎是否依然存在。
忽然,我听到多萝茜气呼呼地说道:
“您决定回去了,可您都不问问安娜的意见。听说7点钟这儿要放映旧影片,有人还跟我说有一个非凡的魔术师。”
她在苦苦哀求,可周围的一副副面孔仍然紧绷着。
“啊!我们回去!”威利说,“家里有马提尼酒等着我,再说,我们大家全都饿了。”
“男人都那么自私!”她嗫嚅道。
我上了她那辆旧车,坐在她和威利中间。她沮丧极了,一路上没吭一声,我也没有说一句话。下车时,她拉住我的胳膊,劈头问道:
“您为何就不留在这儿住下?您应该留下来。”
“我不能。”
“为什么,太遗憾了。”
“我不能。”
“那您至少会再来吧?春天再来,春天是这儿最美丽的季节。”
“我尽量来。”
她有什么权利跟我这样说话?走进屋里时,我气恼地问自己。她为什么有事无事都这么客气,可刘易斯却从未问我一次:“您会再来吗?”威利给我递过一杯马提尼酒,我连忙接了过来。我心里憋着一团火。桌上摆满了肉糜色拉、糕点,我绝望地看着这些东西,看来一时半会儿吃不完这顿饭!多萝茜转眼不见了;回来时,只见她满脸白粉,穿上了一件破旧的花长裙。伯特、弗吉尼亚、伊夫琳、刘易斯都回来了,一个个笑呵呵的。他们谈笑风生,我没有心思去听他们说些什么。刘易斯又变得开心起来。我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由得自问:“等我跟他单独相处时会怎么样呢?”我就像当初等待着泰迪-玛利亚走一样巴不得早点离开,可今天我这种焦躁的心情纯属愚蠢。刘易斯跟别人距离甚远,可对我也不会更加亲近。伯特把一盘三明治往我膝盖上一放,朝我微微一笑,只听得他在问我:
“1944年8月24日您在巴黎吗?”
“整个大战期间,安娜都是在巴黎度过的。”刘易斯以一种自豪的口吻说道。
“多么非凡的一天啊!”伯特说,“我们以为见到的会是一座死城,可到处都是身着花裙的女人,露着美丽的褐色大腿,跟我们这儿想象的法国女郎迥然不同!”
“是呀,”我说道,“我们都很健康,你们那些记者见到了全都感到失望。”
“噢!那是几个蠢驴!”伯特说,“老弱病残不会到街上去,这不难明白嘛。当然被抓到集中营去的和已经死了的也不会上街了。”他那张胖乎乎的脸上显示出茫然的神色:“可那还是非凡的一天!”
“我刚到时,”威利遗憾地说,“那里的人一点儿也不喜欢我们。”
“对,我们很快被人讨厌。”伯特说,“我们的所作所为就像是野蛮人。”
“那是肯定的。”刘易斯说道。
“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只要纪律严一点……”
“您以为绞死的人还不够多吗?”刘易斯口气激烈地问道,“就知道把他们一个个往战争的虎口里填,可他们稍一违纪就把他们绞死!”
“绞死的人太多了,这我同意。”伯特说,“可问题正在于此:一开始没有采取必要的措施。”
“什么措施?”威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