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四)
扮门面的配角。吕茜的正式情夫就在他们中间,人们都管他叫“杜杜尔”,他正和一位身材颀长、满头棕发、呈现出铜绿色的女郎谈得火热。
“听说您刚从纽约回来?”他对我说,“一个多么神奇的国度,对吧!那就像是一个宠儿的巨大的梦。那往他们嘴里填的大蛋卷冰激凌,我看就是整个美利坚的象征。”
“我在那儿一点也不感到高兴。”那位发色一点也不自然的女子说道,“一切都太干净,太完美了,最终真恨不得遇上一个衬衣邋遢、胡子两天不刮的男人。”
我没有答腔,任他们呼口号似地向我介绍我刚刚从那儿归来的那个国度:什么“幸运儿”、“女人的天堂”,什么“可恨的情人”,还有什么“翻腾、狂热的生活”。杜杜尔谈到摩天大楼时甚至厚颜无耻地用了phallus①这个词。我边听边暗自思忖,确实谁也没有权利指责知识分子过分敏感,正是这类家伙——上流人士及被其同化之流——用两只被恶劣的老生常谈蒙住了的眼睛和一颗充斥着陈词滥调的心去审视人生。罗贝尔、亨利无所用心地任自己爱自己所爱。厌自己所厌,如果哪位国王赤着身子走过,他们也无心去欣赏他那件新衣的刺绣,他们完全知道他们这样做本身就是在创造新的模式,那些赶时髦的人们准会假装作出高贵的反应,竞相效仿。他们之傲世使他们显得极其天真朴实。但杜杜尔、吕茜及簇拥在她周围的那些女人决不会显出一分真诚。我为她们感到惊愕与怜悯。她们一无所有,除了空洞的野心、灼热的嫉妒、抽象的胜利与失败。然而天底下有多少东西可以实实在在地去爱、去恨!我蓦然想到:“罗贝尔言之有理:决不存在什么所谓。”哪怕在这个根本用不着动情的地方,我竟也马上感到愤怒或厌恶。我坚信世界上有许许多多东西值得去爱、值得去恨,我也清楚地知道任何东西都无法根绝我心中的这一信念。对,正是由于倦怠、懒惰和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我才愚蠢地自以为无所谓。
①拉丁文,意为男性生殖器,音译为“法乐士”。
“你从来没见过我女儿吧?”吕茜朝波尔微微一笑,问道。
“没有。”
“你马上就可以见到她,她十分美丽,与你从前的美属于同一个类型。”吕茜又露出一个笑脸,继而很快抹去:“你们俩有许多共同之处。”
我暗暗打定主意,干脆以粗俗还粗俗:“对,人家都说您女儿和您一点儿不像。”
吕茜怀着明显的敌意审视着我,在这审视的目光中似乎还带着某种不安的好奇心,仿佛她在心底自问:“除了我这种做女人并从中获益的方式之外,难道还有别的方式吗?我是否疏忽了什么东西?”她的目光移向波尔:“你最近应该抽一天时间来阿玛丽莉公司看看我,我帮你修饰修饰。女人若打扮好了,会变个模样的。”
“要是让波尔变个模样,那太可惜了。”我说,“时髦女郎比比皆是,可波尔却只有一个。”
吕茜显得有些尴尬:“不管怎样,等到你哪天不再鄙视时髦,你在我的沙龙里就会受到热情接待。我认识一个美学家,他创造了不少奇迹。”她鞋跟一转,边补充了一句。
“你应该问问她为什么她就不让自己手下的人给她修饰修饰。”我对波尔说。
“我从来就不善回击她们。”波尔说,“她颧颊显出紫斑,鼻孔绷得紧紧的,这是她红颜渐淡的表现。”
“你想走吗?”
“不,这样我就自认失败了。”
克洛蒂快速地朝我们奔来,她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就像发情的娼妇:“刚刚进门的那位红棕发小姑娘就是贝洛姆的女儿。”她说道。
波尔扭过头,我也把头扭了过去。若赛特并不小,她属于最为罕见的那种红棕发女郎:浅棕色的头发下,却配着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