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种多样的变化形态(1)
这个暂时只有这位银行家、这位老兵和这个寡妇的世界。对这些尽管原本就被圈于某种狭窄的圈子里,但又各不相同的人,给予如同在最心平气顺时你给予自己的那种礼貌的关注,看着他们几乎必然地利用我的这种随和而像寓言中的青蛙那样忘乎所以,最后,认真地花一点时间去考虑他们的问题或他们的事情,这仍然是同医生的诊所一祥。我在其中剥掉令人畏惧的破旧毛衣,使如同麻风病一样令人恶心的谎言暴露无遗。丈夫与妻子作对,父亲同孩子作对,旁系亲属和整个家族作对:我个人对家庭机制的一点点尊重,几乎无法与这种种事情抗衡。
我并不蔑视人类。我如果蔑视他们,我就会没有任何权利,也没有任何理由去试图统治他们。我知道他们都是一些虚妄、无知、贪婪、焦虑的人,为了获得成功,为了显示甚至只是他们自己认为的价值,或者干脆只是为了免于受苦,他们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我知道,我与他们一样,至少是有时候与他们一样,或者是我可能会变得与他们一样。在我与他人之间,我所隐约发现的区别微乎其微,在最后的计算中都可以忽略不计。因此,我尽量使我的态度同摆脱恺撒的傲慢一样地摆脱哲学家的冷漠的优越感。最卑微的人也并不是没有闪光点的:那个杀人犯吹起笛子来就挺带劲儿的;那个用鞭子抽得奴隶的背脊皮开肉绽的工头也许是个孝子;那个白痴没准儿会同我一起分享他的最后一片面包。很少有人是无法适当地教会他们一点东西的。我们最大的错误就在于企图从每一个个别的人那儿获得他并不具备的美德,而忽视培养他的美德。在这里,我将把我在前面美滋滋地谈到要寻求美的时候所说过的原则,运用到寻求这些零零星星的美德之中去。我认识一些比我更高贵、更完美的人,譬如令尊安东尼。我交往过许多英雄,甚至还有几位哲人。我在大多数人身上发觉,他们对美好的事缺乏恒心。但对丑恶的事也并不见得好一些。他们的戒心、他们或多或少怀有敌意的冷漠,几乎过快地、几乎可耻地缩了回去,还过于轻易地就转变为感激和尊敬,然而,他们的这种感激和尊敬想必也一样不会持久,甚至他们的利己主义也会转向有益的目的。我始终颇为惊讶的是,只有极少数人憎恨我。我只有两三个死敌,而且这还都像通常那样,我部分地对此负有责任。有几个人爱我:他们给了我大大超过我有权要求,甚至希望他们所给与的东西,亦即他们的死亡,或有时是他们的生存。而他们身上所具有的虔诚品质,常常是当他们死的时候才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