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地下室地下室(2)
涅恰耶夫的手指顺着脚边的地板向外(他弯腰触到地,手指头都摸湿了),穿过黯淡的窗户直指天空。
“到那儿算是到头了。可你指望他们从哪儿入手?他们会从政府、从财政部、从股票交易所、从商业银行入手。他们会从欧洲的大臣官员那里入手。暴力的链条起于那儿,辐射到各个阶层,到最后就是这样的地下室,就是这样赤贫的地下生活。如果你能写出这些的话,你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才算是清醒了。不过,当然———”他苦笑了一下———“如果你这么写的话,你就别指望能够出版了。他们只能让你写写穷人默默忍受痛苦的故事,让你心里满足一下,称赞你写了穷人,至于真实的现实,他们是绝不会让你出版的!所以我才会为你提供这个印刷厂。开始行动吧!告诉他们你的继子为什么会献出生命。”
献出生命。也许是他神志恍惚,也许仅仅是疲劳,他搞不清巴维尔怎么献出生命,又是为谁献出生命的。他也没有被这番激烈的言辞所打动。他没心情倾听这样的夸夸其谈。“我只看我看到的,”他冷冷地说。“我看不过来那么多链条。”
“那你还是等于蒙着眼睛!非要我给你上一课吗?看到这些贫病饥饿痛苦不堪的面庞,你感到震惊了。但是,贫病饥饿不是敌人,它们只是真正的暴力在世上显示力量的途径。饥饿不是一种力量———饥饿是一种媒介,就好比水是一种媒介。穷人生活在饥饿中,就好比鱼生活在水中,真正的暴力要到权力中心,到发生利益勾结的地方才能找到源头。你说过,你害怕你的名字出现在我们的名单上。我再次向你保证,我向你发誓,名单上没你。上我们名单的,都是些坐在权力网中心的蜘蛛和水蛭。一旦我们消灭了蜘蛛,毁掉了蜘蛛网,像这样的孩子就解放了。全俄国的孩子就都能从地下室里走出去了。有吃的,有穿的,有住的,人人都居有定所,有工作———很多的工作!可目前,我们首要的工作,就是先要把地面上的这些银行夷为平地,接着是股票交易所、政府机构,把他们通通铲光,永不得再建。”
那几个孩子,起初似乎还在听,不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致。最小的那个已经扶着墙溜到姐姐那儿去了,这时辰躺在姐姐的大腿上睡着了。那个姐姐看起来比马特廖娜还要小,木讷沉闷,让他颇为惊讶。她已经到了对男人说“是”的年龄了吗?
他们的安静观看也颇为奇怪。涅恰耶夫从进门后就没跟他们说过话,要不就是因为知道他们的名字打几个手势就够了。城市贫穷的典型标本———他们对涅恰耶夫是否还意味着更多?非得要我给你上一课吗?他想起奥博连斯卡娅公主的尖刻的评论:年轻的涅恰耶夫已经想当一名校长了,可他连起码的资格考试都通不过,为了报复,他只能去闹革命,反对考他的人。从心里说,涅恰耶夫只是个迂腐的教师?就像他的精神导师让-雅克?
还有那个链条,他还不能肯定涅恰耶夫指的那个链条是什么。他不必等别人告诉他银行家是蓄钱的,银行家的贪婪把心都变枯了。可涅恰耶夫似乎始终在坚持别的什么东西。究竟是什么呢?一串串数字能够穿过窗户纸打动这些饿着肚皮的孩子们吗?
他的头又开始眩晕起来。给你上一课。他深深吸了口气。“你有五个卢布吗?”他问道。
涅恰耶夫心不在焉地摸着口袋。
“这个小女孩,”———他朝那个孩子点点头———“如果你给她好好洗个澡,把头发剪剪,再买一套新衣服,我就能指给你一个去处,让她晚上,就是今天晚上,能用你投资的五个卢布挣上一百个卢布。如果你把她养得好点,弄得干净点,不过分使用,允许她生病,至少今后的五年里,她可以继续一晚挣你五个卢布。很容易做到。”
“什么———”
“听我说完。彼得堡的地下室里有足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