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伊萨耶夫伊萨耶夫(2)
志,她俘获了他的心。写到这儿,下面跟着一段非常有意思的段落。谢尔盖向玛尔法倾诉了自己孤独的童年生活。他没有兄弟姐妹,他对待女人的幼稚笨拙。这一段结束时,玛尔法结结巴巴地表白了自己的爱。“你可以……你可以……”她说。
他往前翻过几页。“我没有父母,”谢尔盖对玛尔法说。“我父亲,我真正的父亲,是一个贵族,因为同情革命才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我七岁的时候他死了。我母亲改嫁了。她的新丈夫并不喜欢我,稍微大了一点点,他就急急忙忙地把我送进士官学校。我是班里年纪最小的学生。我就是在那里才学会了捍卫自己的权利。后来,他们搬回彼得堡,安顿下来,才把我叫了回来。再后来,我母亲死了,我成了一个孤零零的人,和继父生活在一起。他是个阴郁寡言的人,整天也没什么话。我孤苦无依,仅有的朋友就是一些仆人。我从他们身上体会到人民所经受的苦难。”
这不是真的,完全不是真的!所有这些话都是怎样的歪曲啊!“他那个时候就不喜欢我!”七岁的小儿倘不友好,人尚能为之难过伤心,却依然诚心诚意地想保护他,可当他如此多疑,如此冷漠,怎能叫人爱他爱得起来呢!他像水蛭一样黏着他的母亲,哪怕离开他一分钟,他都怨恨不已。他独自睡觉的那一半时间,总会在隔壁房间里叫他母亲,小小的声音固执地使劲地叫着,叫他母亲过去帮他打蚊子,蚊子咬他了。
他把手稿放到一边,暗忖道,一个贵族的爹爹!可怜的孩子!事实要比这残酷得多,而且是所有的事实里最最残酷的。不过,谁能指望一个会写故事的天使去关心所有残酷的现实呢?自己二十二岁的时候,那种献身精神不也很多吗?
他还想对那孩子说上一点,非常重要的一点,只可惜那孩子已经永远不可能听到了。他想说,如果上天赋予了你写作的力量,那就把这力量的源泉藏在心里吧。你写作是因为你有一个孤独的童年,是因为你匮乏爱。(尽管这不是事实。他还想说———我们是爱你的,我们本来就是爱你的,是你选择了不被我们爱。昏话啊!猴子弹琴都比这要好得多。)我们没法写出所有,他想说———我们可以写出痛苦,写出匮乏,在你心里,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至于你所谓的真正的父亲,同情革命的真正的父亲,简直是胡言乱语!伊萨耶夫是个小职员,文书而已。要是他还活着,要是你还跟着他,你也不过是步他后尘当一名小职员。那样,你倒不会留下这样的遗憾了。(是啊,是啊,他听到那孩子高高的声音在说———但我会活着!)
身着白衣的年轻人玩着法国人的槌球游戏,而你身佩绿剑站在他们当中,回来吧!可怜的孩子!我想看见你,看见你在彼得堡的大街上,看见你在这里回头,在那里挥手,每次都会令我心潮起伏。无处不在无处在,我的心像俄耳甫斯般被撕扯成碎片。年轻的时光啊,金色的幸运的时光。
你留给我的只是:拾掇起你的遗物,把我破碎的心缝补起来。诗人、七弦琴手、魔法师、复生的主人,这都是我得来的称谓。而事实呢?只是一副冰冷的肩膀佝偻在写字台边,痛苦的心迟缓地思想,一颗如同乌龟一般缓慢思想的心。
我来得太迟了。我没能揭开棺材的木盖,亲吻你光滑冰冷的额头。若是我的嘴唇能够像盲人的指尖那么柔和,哪怕只是轻轻吻过你一下,你就可能不会这样带着怨恨离开。姓着伊萨耶夫的名字死去,我,一个老头子,一个老朝觐者,留下来追随着你,追随着灰色叠加紫色的一片图案,追随着一种回响。
我在这儿,而你的父亲伊萨耶夫却不在。要是你不幸溺毙,你抓住伊萨耶夫,抓到的手只能是一个幻影。在塞米巴拉金斯克的市政厅里,在楼梯后面的盒子里,在灰扑扑的陈年文件里,你或许还能看到他的签名。除了这点线索可供回忆,你记得的那个